第三節 洛汗全軍集結 下

壹名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梅裏倒抽壹口冷氣；在他眼中，似乎波羅莫又重生了，然後，他定睛壹看，這才發現並非是如此。這名男子是個陌生人，只是他的外型十分接近波羅莫，同樣的高大自傲、擁有壹雙灰眸。他似乎剛從馬背上下來，身上披著深綠色的鬥篷，底下穿著精工打造的鎖子甲，他的頭盔前方鑲著壹顆小銀星，他的手中拿著壹支黑羽鋼刺箭，箭尖漆成朱紅色。

他立刻單膝跪下，將箭支獻給希優頓，“洛汗之王，剛鐸之友，我向您致敬！”他說：“我名叫賀剛，是迪耐瑟麾下的傳令，王上派我將這開戰的信物交給您。剛鐸正處在危機之中，洛汗國壹直是我國忠實的盟友，但這次，迪耐瑟王請求您全軍、全速出動，否則剛鐸將會陷落！”

“朱紅箭！”希優頓緊握著這信物，仿佛期待這召喚已久，卻又極不願真的面對這種狀況。“我在位的期間從來沒有收過朱紅箭！真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迪耐瑟王認為我的全軍、全速會是多強、會有多快呢？”

“王上，這點只有您才知道，”賀剛說：“但是，不久之後，米那斯提力斯就會被團團圍住；除非您的軍力足以突破敵方滴水不漏的包圍，否則迪耐瑟王還是認為驃騎們應該全速進入城中，而不是暴露在毫無防禦的平原上。”

“但是，他也知道我們慣於在馬背上作戰，而不是徒步抗敵。我們的子民平常都散居各處，集合驃騎是需要時間的。賀剛，米那斯提力斯之王是否知道的比他所送來的口信還要多？因為，如妳所見，我們已經全軍備戰，並非措手不及。灰袍甘道夫已經來過我們這裏，我們早就已經開始動員準備面對西方的大戰。”

“我不知道迪耐瑟王知道或是猜到了些什麽，”賀剛回答：“但我們的確迫切需要援軍。我王並非指派我前來送達軍令，他只請求您記得舊日的情誼和誓言，也為了洛汗國的未來，請您慎重考慮。根據我們的情報，有許多勢力已經前往東方加入了魔多的黑旗下，從北到達哥拉平原，全都沖突不斷，戰爭的流言四起。哈拉德林人也正在調動部隊，我國沿岸全都面臨極大的威脅，因此，沒有多少援軍能夠前來支援我們。請您盡快！全世界的命運都將系於米那斯提力斯城外的壹戰，如果洪水無法在該處被阻止，那**的洪流將會淹沒洛汗國美麗的國土，連這山中的要塞都將無法抵抗。”

“這的確是很糟糕的消息，”希優頓說：“但並非完全不在掌握之中。請這樣回覆迪耐瑟王──就算洛汗本身沒有受到威脅，我們也會前往支援。但是，我們在對付叛徒薩魯曼的過程中受到重創，在壹切狀況明朗之前還是必須要考量我國北方和東方的邊境。黑暗魔君這次集結的兵力龐大到十分驚人的地步，他甚至可能同時開辟多個戰場，以多股兵力分進集結。”

“不過，謹慎小心討論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我們會去的，開拔的時間是明天，在壹切都整編完畢之後，我們就會立刻出發。我本來可以派出壹萬名兵力讓妳們的敵人受到重創，但是，恐怕現在會少多了，因為我不敢讓我自己的子民毫無防衛地暴露在敵人面前。但是，我還是會親自率領至少六千名兵力馳援。告訴迪耐瑟，雖然可能戰死沙場，但驃騎王還是決定禦駕親征剛鐸。不過，兩國之間的距離並不近，我麾下的戰士和馬匹抵達的時候，都必須還有精力作戰才行。明天早晨之後的壹周，妳們才能夠聽到伊歐子嗣的吼聲。”

“壹周！”賀剛說：“如果必須要這麽長的時間，那也別無他法。但是，七天之後抵達，妳們恐怕只能看到化成廢墟的米那斯提力斯；除非，另有我們意料之外的援軍抵達。不過，到時至少妳們可以掃蕩那些褻瀆我們屍骨的半獸人和野人們。”

“我們至少可以做到這壹點，”希優頓說，“抱歉，我才經歷過壹場惡戰，剛趕回此地，我必須先去休息了。妳今天可以先留在這裏，明天早上可以目睹洛汗全軍集結，然後妳可以懷抱著希望回國，希望妳能比我們先到達。早上最適合研討戰略，或許壹夜的思緒會讓許多事情都改觀。”

話壹說完，國王就站了起來，其他的人也跟著起立。“每個人都去休息，”他說：“好好睡！至於妳，梅裏雅達克先生，我今晚不須要妳幫忙了，請妳明天天壹亮就作好準備。”

“我會的，”梅裏說：“即使您讓我和妳壹起前往亡者之道，我也不會退縮。”

“不要說這種話！”驃騎王回答：“能夠獲得這種名號的並不只壹條路，我也沒說要讓妳和我壹起踏上任何的道路。晚安了！”

“我不願意被留下來，等到大家都回來之後才想起我！”梅裏說：“我不要、我不要！”在壹遍又壹遍的重復之後，他好不容易才在自己的帳篷裏睡著了。

※※※

壹名男子把他搖醒了。“醒醒，醒醒，哈比特拉先生！（註釋壹）”對方大喊道；最後，梅裏才從深沈的睡夢中大驚失色醒來，外面看起來還是漆黑壹片啊。

“怎麽壹回事？”他問道。

“驃騎王找妳。”

“但太陽還沒升起來啊！”梅裏說。

“是沒有，哈比特拉先生，而且看起來今天也不會升起來了。在這種濃密的烏雲之下，人們會以為它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了。雖然太陽不見了，但時間並不等人，動作快壹點！”

梅裏隨便披上幾件衣服，往外看去。整個世界似乎都被黑暗包圍了。連空氣都看起來都是黑褐色的，壹切都籠罩在灰黑色之中，仿佛萬物都停滯下來。天空看不出有任何雲朵的形狀，只有在極東邊可以看見許多的雲朵如同魔爪壹般繼續蔓延，只有十分微弱的光芒從雲層間滲透出來。頭頂的天空上則是被厚重的烏雲所包圍，光線沒有絲毫增亮的跡象，甚至還變得越來越微弱。

梅裏註意到有許多的人們指著天空竊竊私語，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疲倦、哀傷，有些人甚至露出畏懼的神色。他懷著壹顆沈重的心，走向國王。剛鐸的傳令賀剛比他早到，他身邊站著另外壹個人，穿著和外貌都很接近，只是比較矮胖。當梅裏走進帳篷的時候，他正好在和國王說話。

“王上，這是從魔多的方向來的，”他說：“是昨晚日落的時候開始的。從您國境中東谷的山丘中，我看見它慢慢升起，在天空逐漸蔓延，我奔馳了壹整夜，同時也眼睜睜地看著它將星辰壹顆顆吞食。現在，這恐怖的烏雲將黯影山脈和此地之間的大地全都籠罩在黑暗中，而且，它還在不停的增長……戰爭已經開始了！”

驃騎王沈默地坐著，最後，他終於開口了：“我們終於還是遇上了！”他說：“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壯烈的壹場戰爭，許多事物都將就此消逝。我們不須要再躲藏了，我們會以最短的路全速趕去。立刻開始集合！不能等待任何拖延的部隊了。妳們在米那斯提力斯的補給品夠嗎？如果我們要全力趕去，就必須要輕裝趕路，只能攜帶足夠我們到達戰場的糧食和飲水。”

“我們早已為了這壹刻作了準備，戰備存糧非常充足。”賀剛回答道。“妳們可以盡量減輕負擔，以最快的速度趕去！”

“傳令下去，伊歐墨，”希優頓說：“驃騎全軍出動！”

伊歐墨走了出去，要塞中的號角響起，底下山谷中傳來震耳的回應。只是，在梅裏的耳中，這些號角聲似乎沒有昨晚聽起來那麽的清澈、雄壯。在這沈重的空氣中，它們似乎變得十分沈悶，帶著壹絲不祥的預兆。

驃騎王轉向梅裏。“梅裏雅達克先生，我要參戰了，”他說：“不久之後我就要上路了，我解除妳的職務，但這並不包括我倆之間的友誼。如果妳願意的話，應該留在這裏，妳可以服侍代替我治理臣民的伊歐玟。”

“可是，可是，王上，”梅裏結巴地說：“我對您獻上了我的忠誠和寶劍，希優頓王，我不想要在這樣的狀況下和您分離。我所有的朋友都已經參戰了，如果只有我壹個人留在這裏，我會擡不起頭來的。”

“但是，我們必須要騎高大的快馬，”希優頓說：“雖然妳的勇氣不遜於任何人，但妳還是沒辦法騎乘這樣的馬匹。”

“那就把我綁在馬背上吧，或是讓我掛在馬蹬或是任何東西上都好，”梅裏說：“雖然距離很遠，但就算我不能騎，我用跑的也要跑到，就算我把腳跑斷也不在乎！”

希優頓笑了。“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可以讓妳和我壹起騎雪鬃，”他說：“但是，至少妳可以和我壹起前往伊多拉斯，看看黃金宮殿。我會先往那個方向去。至少史戴巴還可以載妳：在抵達平原之前，我們的急行軍還不會開始。”

伊歐玟站了起來。“來吧，梅裏雅達克！”她說：“我帶妳看看我替妳準備的裝備。”兩人壹起走了出去。“這是亞拉岡對我的請求，”伊歐玟在經過帳篷時說道：“妳應該有參戰的資格。我同意了，並且盡可能照辦了。因為，我認為最後妳壹定會需要這些裝備的。”

她領著梅裏來到了禁衛軍駐紮的地方，壹名鐵匠遞給她壹頂小頭盔、壹具圓盾，以及其他的裝備。

“我們沒有妳可以穿的盔甲，”伊歐玟說：“也沒時間特別替妳打造壹件，不過，我還是想辦法弄到了壹條強韌的皮褲、皮帶和壹柄小刀，妳已經有了壹把寶劍了。”

梅裏深深壹鞠躬，王女讓他仔細打量那個盾牌；這和金靂當初收到的盾牌壹樣，上面也同樣有著白馬的徽記。“把這些全收下，”她說：“不要辜負它們！再會了，梅裏雅達克先生！不過，或許，將來我們兩個還是會有見面的機會。”

驃騎王最後是在壹個大廳中，做好了率領所有驃騎往東進發的準備，人們的心情十分沈重，許多人在黑暗中變得退縮，但他們是個堅強的民族，對於王上有無比的忠誠。即使在老弱婦孺居住的地方，也極少聽見啜泣或是低語的聲音，他們明知自己即將面臨末日，卻依然沈默地面對它。

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驃騎王坐在白馬上，在微弱的光線中眺望著遠方。雖然頭盔下飄揚的頭發雪白，但他看來自信而高大，許多人看見他毫不畏懼，都興起了有為者亦若是之感。

在淙淙的河流旁聚集了五千五百名全副武裝的驃騎，其他還有數百名騎著輕裝馬匹的男子，壹聲號角響起，驃騎王舉起手，驃騎全軍就沈默出發了。最前面是驃騎王家族中十二名武勇過人的先鋒，然後是驃騎王，右邊則是伊歐墨。他已經在要塞中和伊歐玟道別了，這讓他十分難過；不過，此時，他將精神全都專註在眼前的漫漫征途上。梅裏騎著史戴巴與剛鐸的傳令跟在後面，在那之後則是另外十二名驃騎王室的成員。他們經過了壹長列神情堅毅的人們，但是，當他們幾乎走到隊伍的終點時，有壹道銳利的眼神射向哈比人；那是壹位比壹般男子都要矮小的年輕人，梅裏打量著他，心中邊思索著。他註意到對方擁有壹對清澈的灰眸，此時，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是壹付生亦何歡、慷慨赴死的神情。

他們壹路來到了雪界河在巖石間奔流的地方，壹路上穿越了下哈洛和上溪兩座小村，許多女子哀傷的透過黑暗地門縫往外觀看。沒有豎琴的伴奏，沒有雄壯的歌聲，日後傳頌無數個世代的洛汗東征就這麽開始了。

清晨，自黑暗的登哈洛

塞哲爾之子和領主及將官同時出發：

他來到伊多拉斯，古老的廳堂

籠罩迷霧中的驃騎皇宮；

黃金宮殿在黑暗中失色。

他向子民道別，

離開家園和王座，美麗的故鄉，

在光明消退前，這曾是他生活之處。

驃騎王奮勇向前，恐懼緊追不舍，

命運就在前方。忠誠驅策著他，

諾言讓他不敢松懈，誓要抵抗邪惡。

希優頓王馳向前。五日五夜不停歇

伊歐子嗣勇征東

穿越佛德、沼境、費理安森林，

六千兵馬橫越森藍德，

通過明都陸安山下的蒙登堡，

南國的海王之城

遭敵圍困，烈火侵攻。

末日驅趕驃騎，黑暗吞沒大地，

駿馬與騎士，蹄聲傳千裏

落入沈寂中，歌謠永傳頌。

驃騎王的確是在如同黃昏壹般的天色中來到伊多拉斯，只是，當時的時間其實已經接近中午了。他只在那裏暫停了片刻，讓將近百名遲來的驃騎和他們會合。在用過午餐之後，他準備再度出發，同時向他的隨扈和藹地道別。梅裏再壹次的懇求，希望不要和他分開。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未來的征途並不適合史戴巴，”希優頓說。“梅裏雅達克先生，雖然妳人小誌氣高，但是，在我們於剛鐸將面臨的血戰中，妳又能派上什麽用場呢？”

“誰能夠未蔔先知呢？”梅裏回答：“王上，但是，既然妳接受我成為您的隨扈，為什麽又不讓我和妳並肩作戰？我可不願意在歌謠和傳說中，把我描述成總是被人丟在後面的可憐蟲！”

“我接受妳的效忠是為了妳的安全，”希優頓說：“同時也希望妳能夠服從我的命令。我麾下的驃騎都沒辦法承載妳而又跟上隊伍。如果這場戰鬥是在我的家門口發生，或許妳可以名留青史，但這裏距離迪耐瑟的王城三百零六哩之遙，不要再跟我爭辯了。”

梅裏深深壹鞠躬，悶悶不樂地轉身走開，看著眼前的馬隊。隊伍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人們開始系緊腰帶、檢查馬鞍、安撫馬匹。有些人不安地看著逐漸降低的天空，壹名騎士悄悄來到哈比人的身邊，低語道：“我們的俗諺說，援手往往來自意料之外的地方，”他低語道：“我正準備伸出這樣的援手。”梅裏擡頭壹看，發現對方正是他早上所註意到的那名年輕人。“我看得出來，妳希望和驃騎同進退。”

“是的，”梅裏說。

騎士說：“那麽妳可以跟我走，我可以載妳過去，在離開這附近之前，我可以用鬥篷遮住妳，而這黑暗會是我們最好的掩護。妳最好不要拒絕我的好意，不要多說，只管來就對了！”

“實在太感謝妳了！”梅裏說：“大人，多謝妳的援手，但我還不知道妳的大名。”

“喔，是嗎？”騎士柔聲說：“那就叫我德海姆好了。”

※※※

因此，當驃騎王出發的時候，哈比人梅裏雅達克就坐在德海姆身前。兩人胯下高大俊美的溫佛拉對這多出的重量並不在乎，因為德海姆比大多數的男子要輕，但他也顯得更為結實和敏捷。

眾人就這麽騎向黑暗，在雪界河匯流入樹沐河的樹林附近，也就是距離伊多拉斯三十六哩的地方，他們在該地紮營。然後他們緊接著穿越佛德，接下來是沼境，右邊則是剛鐸邊境的巨大橡樹林，在他們右邊的則是樹沐河口的沼澤。在他們不斷前進的時候，有關北方戰爭的流言也跟著傳了過來，策馬狂奔的人們前來通知東方邊境遭到突襲的消息，半獸人趁機攻進了洛汗國境。

“繼續！繼續前進！”伊歐墨大喊道。“我們現在回頭已經太晚了，希望樹沐河能夠保衛我們的側翼，我們必須更加快腳步。前進！”

希優頓國王就這麽離開了自己的國家，壹哩又壹哩的朝向目標邁進。驃騎們越過了壹座又壹座的烽火臺：加侖漢、明瑞蒙、伊瑞拉斯、那多，但烽火全都熄滅了，大地全都籠罩在灰色的微光中，眼前的魔影越來越深沈，每個人心中懷抱的希望之火也跟著漸漸熄滅。

※※※

註釋壹：哈比特拉：根據語言學家的研究，哈比人這個名稱是來自於洛汗語的哈比特蘭（Hobytlan），亦即是“住洞者”。在此，該名男子用的是洛汗語稱呼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