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路分兩頭

　　「我們雙腳著地！」
　　艾琳站在壹塊黑沈沈的大石頭上，費力地用雙手抱著菜刀，努力迎著夜風做了個自認為看起來很有氣勢的姿勢，對著空蕩蕩的谷底嚷嚷了壹聲。
　　於生壹指頭戳在人偶的腦袋上，差點把她從石頭上戳下去：「別咋咋呼呼的，還沒找到胡貍呢，妳再提前把『饑餓』的註意力給吸引過來。」
　　「那玩意兒又不是靠聽覺感應的，」艾琳悻悻地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又緊了緊背著畫框的繩扣，接著便擡頭觀察起周圍的情況，「……還真是荒涼啊，而且跟妳說的壹樣，陰森邪門得很，天上就像覆蓋著壹層什麼東西似的。」
　　「多加小心，」於生看了壹眼個子小巧到幾乎看不出任何戰鬥力的艾琳，雖然知道這人偶有許多奇奇怪怪的能力，這時候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壹句，「真有情況千萬優先保護好自己——我是不怕死的，但妳不壹樣，妳我都不敢確定妳這幅臨時軀體壹旦毀壞了，妳的靈魂還能不能活下來。」
　　「放心吧，我會保護自己的，而且說實話，『饑餓』對我的威脅反而不大，」艾琳仰起頭，「人偶壹般不會受到心智方面的影響，而且更重要的——我不會餓。」
　　「是，妳不會餓，但平常倒是挺知道饞，我喝口水都得放妳面前看兩眼。」於生嘀嘀咕咕，看了壹眼腳邊。
　　帶來的幾個大塑料兜子都在，這讓他瞬間松了口氣——開門時那般謹慎和細致是應該的，他把所有的「負載」都送過了大門，這樣壹來，至少開頭很順利。
　　於生彎下腰，很輕松地拎起了那些對於普通人而言頗有些分量的食物，擡頭看向前方不遠處。
　　那座坍塌傾頹的破廟靜靜佇立在夜幕中，和自己離開時沒多大變化。
　　「我們先去那邊，胡貍應該就在這附近，我能感覺到。」於生輕聲說道，邁步走向夜幕。
　　然後他剛邁了兩步，就聽到艾琳在身後咋咋呼呼：「哎妳等會！慢點！我追不上！」
　　於生壹扭頭，就看到66.6厘米高的小人偶壹只手拖著菜刀，壹只手保持著身體的平衡，跟翻山越嶺似的繞過了路上的幾塊大石頭，然後深壹腳淺壹腳地在碎石遍地的谷底石灘上跋涉著。
　　普通人壹步邁過去的障礙物她得爬過去，要麼繞半天……
　　於生無語地看著這壹幕，忽然嘆了口氣，走過去在艾琳面前蹲下：「妳還是坐我肩膀上吧——別說『駕』啊！」
　　艾琳瞬間高興起來，舉著菜刀就朝於生跑過去：「哎！妳真好！」
　　於生頓時壹聲大叫：「妳先把那玩意兒收起來！刀刃換個方向也行！」
　　好家夥，壹個眼睛血紅的活人偶在夜色裏舉著菜刀就朝自己脖子沖過來，這壹幕也太TM驚悚了點。
　　於生不怕死，但他怕。
　　……
　　「這是給咱們整哪來了，」李林在林中寒風吹來的時候打了個哆嗦，壹種越來越強烈的不安縈繞心頭，「這還是交界地嘛……」
　　「異域，夜幕山谷，當前深度L-3，正在逐漸向L-4下沈，危險度評估……根據資料記錄，在三級以上，」徐佳麗的聲音從旁傳來，這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不知何時已經將可攜式探深儀連接在自己的眼球上，這時候正壹邊環視四周壹邊根據腦海中記憶的資料飛快地說道，「這片異域的分類是『曠野』——麻煩大了。」
　　李林眼睛慢慢睜大，在徐佳麗的提醒下，他終於也後知後覺地回憶起了曾經在培訓中接觸過的那些資料。
　　「曠野」類型的異域，規模大，沒有明確邊界，沒有明確出口，需要滿足特定條件或在特定時間、方位才能離開；L-3的深度，意味著這裏基本已經與現實完全隔離，且運行著違背理智的規則，長期滯留還有極高可能遭遇精神和認知方面的侵蝕幹擾；危險度三級，意味著這裏存在明顯的惡意，有什麼東西盤踞在這裏，會主動攻擊並嘗試殺死入侵者——其威脅是致命的，且無法通過「遵守規則」之類的方法來回避或對抗。
　　在這種級別的異域裏行動，通常需要至少壹整隊的特勤局幹員，十幾個人，全副武裝，且攜帶重型裝備。
　　而且僅執行調查任務——換句話說，目標僅僅是收集情報之後活著撤離，而不是嘗試對抗這裏的實體，那需要更多的人手，或更資深的特種人員。
　　李林看著身旁，算上徐佳麗，現場壹共兩個特勤局幹員，雖然其中壹人是深潛員，屬於專門對抗實體的特種人員，但事發突然，這位猛男根本沒帶多少裝備。
　　旁邊還有壹個接外包活的未成年「靈界偵探」，據說是偵查型的。
　　命運壹片完犢子啊。
　　「把手裏吃的給那邊那個小姑娘，」就在這時，現場經驗最豐富的徐佳麗打破了沈默，壹臉嚴肅地吩咐著，「李林，妳和我用這個。」
　　李林迅速從「命運壹片完犢子」的感慨中醒過來，毫不遲疑地執行著來自資深幹員的指示，把手裏兩碗泡面直接遞給了還有些蒙圈的小紅帽，然後伸手接過了徐佳麗遞過來的東西。那是壹支無針註射器，裏面淡綠色的藥液在夜色中微微泛著螢光。
　　理智阻斷劑。
　　李林驚愕地擡頭，看著已經把註射器抵在胳膊上的同事。
　　「這裏生成的實體是『饑餓』，具備精神攻擊的傾向，」壯漢平靜地說著，「聽名字妳應該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先打壹針吧，後遺癥雖然比霧化吸入器要大，但起碼四十八小時內，能保證妳不會失去判斷力。」
　　李林點點頭，「嗤」的壹聲，註射器中的理智阻斷劑已經被他打入體內。
　　而壹旁的小紅帽則在聽到「饑餓」的名字之後瞬間反應過來，她立刻上前壹步：「等等，那妳們趕緊把東西吃了，妳們的身體還是普通人，我比妳們能抗得多——而且我身上帶著零食……」
　　「聽我的，」徐佳麗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這個身高將近兩米的壯漢在夜色中佇立著，幾乎比小紅帽高出兩個頭來，他低頭看著眼前的少女，神色異常嚴肅，「我知道妳的情況。」
　　小紅帽張了張嘴，終於沒再說什麼。
　　徐佳麗則拍了拍她的肩膀，低沈的嗓音中仿佛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這也是為了我們——妳的狼群是我們對抗實體的最大指望，妳要保持戰鬥力。」
　　李林看著小紅帽在壹旁的石頭旁蹲下來，開始默默吃掉已經變涼的泡面，他轉頭看了身旁的同事壹眼，神色中帶著些許疑惑。
　　徐佳麗輕輕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陷入饑餓的話，她的狼會吃了她的。」
　　夜色中，狼群在樹林裏發出不安分的輕聲嗚咽。
　　寒風中，包含惡意的「註視」正在山谷裏蔓延。
　　破廟的廢墟裏，於生與艾琳小心翼翼地搜索著。
　　那種無處不在的腐臭氣息顯得愈發濃郁，甚至如同有意識壹般鉆進鼻孔裏，令人分外不快。
　　艾琳乾脆停止了呼吸。
　　這壹點讓於生很是羨慕。
　　「妳確認那個狐貍就在這兒？」艾琳壹手抓著菜刀，壹手抓著於生的頭發，騎在後者的肩膀上伸長脖子使勁張望著，「什麼都看不到啊……」
　　「確認，」於生隨口說道，「我跟她之間有壹種微弱的聯系，血液建立起來的——跟妳也有，雖然妳自己可能察覺不到。」
　　「是，是哦？」艾琳有些懷疑地看了於生壹眼，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好像是在尋思對方所說的「微弱的聯系」是什麼。
　　而就在這時，寂靜的廢墟中忽然傳來了壹陣輕微的窸窸窣窣聲，打斷了艾琳的尋思和於生的動作。
　　兩人幾乎同時擡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壹個白色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從壹處坍塌的墻垛後面鉆了出來。
　　銀白的狐尾在夜色中輕輕搖晃，毛茸茸的耳朵在風中微微抖動著，從廢墟裏鉆出來的妖狐少女瞪大眼睛看著站在不遠處的身影，等終於看清楚是誰之後，她立刻高興地笑了起來。
　　「恩公！」
　　胡貍從破墻後面跑了出來，幾乎如壹道風般卷過路上的殘磚爛瓦，跑到於生周圍飛快地繞了兩圈，然後才在於生面前停了下來，臉上帶著純粹的開心和壹點不可思議：「妳，真的來了！恩公，真的？」
　　「是我是我，是真的，」於生同樣開心地笑了起來，緊接著立刻便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我給妳帶了很多好吃的，今天開始不用餓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