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六六章 情之悅

　　麒麟微微詫異，他未料到九頭蟲如此硬氣，伸手便要打，九頭蟲忙道：“那人來去無蹤，我確實不知。加之那時懵懵懂懂……”
　　麒麟喝道：“快說！”
　　大禹攔住麒麟道：“這般問法不得要領，妳我均不問世事久矣，論起條分縷析、窺斑見豹，還需悟空親來才行。”
　　麒麟想想道：“罷了！那便等悟空來了再問，我確是做不了這活計。”
　　於是麒麟將九頭蟲交由大禹，大禹封了九頭蟲六識，仍使麒麟那五色繩索捆著。這五色繩索名做五行索，捆在身上，壹切五行類神通均不可施展。他幾個法力高深，整治個九頭蟲自然不在話下。
　　大禹帶著九頭蟲出了麒麟洞，猛擡頭，見洞前站著壹人，這女子，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瑰姿艷逸，柔情綽態，儀靜體閑。生得是華美艷麗絕倫，普天之下凡是男子看了她都怕挪不開眼珠，而大禹看了她壹眼，卻低頭垂目，好像做了天大的錯事。自然是六禦中排名第二的後土娘娘。
　　後羿叫道：“後土姐姐。”
　　後土對後羿微微壹笑，道：“弟弟向來可好？既然回來，怎不去看我？”
　　後羿心中有愧，尷尬立顯，後土嘆道：“沒壹個有良心的，去陪妳的嫦娥妹妹吧。”後羿忽地想起壹事，問道：“姐姐，嫦娥能入廣寒宮，幾萬年相安無事，可是妳暗中照顧？”
　　後土白了後羿壹眼，道：“我可不敢居功。”後羿見後土模樣，只領著九頭蟲訕訕退了。
　　大禹見後羿走了，擡起頭深吸壹口氣，壹雙眸子深深看著後土，道：“我已答允悟空，即刻便去尋妳，只是悟空托我幫他捉住九頭蟲，故此耽擱了幾天。我——”
　　“妳是不是在想，幾萬年都耽擱了，還差這幾天麽？”後土絲毫不避大禹的目光，反問道。
　　大禹囁嚅道：“這……當年——”
　　“我不要什麽當年，我只問現在！現在！”後土尖叫壹聲，道：“妳可知道，壹個人孤獨到了極致，她會做什麽嗎？”
　　後土擡首望天，臉上露出淒美的笑容，道：“我建了好大好大壹座宮殿，美得天上地下再難尋到第二個，我給這座宮殿取名叫‘禹殿’，我只道那人會突然出現，他只要看上壹眼，我這幾萬年的工夫也算沒有白費。”
　　“我日日想，夜夜盼，度日如年，心裏明知妳已死了，卻壹絲也放不下。那壹日，悟空到了禹殿中，我才知道，妳早已回來了。我喜得……喜得差點哭了出來，卻怕在旁人面前丟臉。悟空走後，我痛痛快快哭了壹場。這積攢了幾萬年的眼淚，終於尋到了出口。而歡喜過後，便是恨，這恨，也是攢了許久的……”
　　“喜歡壹個人，怎麽會突然變成恨，這恨竟比那愛還濃烈百倍，這是為什麽，誰能告訴我？”後土喃喃道。
　　“我告訴妳。”大禹鄭重道。
　　後土冷笑壹聲，道：“妳懂麽？”
　　大禹斬釘截鐵道：“我不懂，但我會讓妳今後不再有恨，永遠。”
　　後土身子壹震，叫道：“那這幾萬年的光陰，妳如何償我？”
　　大禹沈吟半晌，壹字壹頓道：“我壹樣，生，不，如，死。”
　　後土道：“我不管！我絕不會原諒妳！大禹！”
　　大禹搖搖頭，道：“妳會的。”他從懷中取出壹撮白色土壤來，輕輕吹了口氣，這土壤便在手中生長了起來，凝成壹朵有枝有葉的白花來，道：“還記得那年我說過的話麽，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後土看著這朵白花，目光有些迷離，思緒早飄飛到幾萬年前，大禹又悠悠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妳我如今也算死生契闊了，可還記得我和妳說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後土本來也無意與大禹分道揚鑣，聽大禹念起從前那些情話，竟壹個字也不差，心中恨意早已煙消雲散了。但口中仍道：“妳不負天地，不負友，不負百姓，卻偏偏負了我！”
　　大禹將手中那朵息壤結成的白花交在後土手中，道：“這撮息壤是妳送我，只取此生此愛，永無止息之意。自與妳別後，我再未動它，今日是它幾萬年第壹次綻放。息壤本無情物，尚能蟄伏萬年，我今見妳，更是心花怒放。”他說著說著便將後土雙手握住，接著道，“我終於明白了，我大禹自命不凡，妄想改這片天，換這方地，而這天地卻非我能堪破，有其心無其力，也不必費這工夫了。”
　　“自今日始，我只做個尋常人，虧欠許多，就讓我余生壹點點償還吧。”說到這裏，大禹雙手抱拳，道：“不知後土娘娘，可否給小生這個機會？”
　　後土見大禹這模樣，噗嗤壹笑，繼而淚花便濺了出來，大禹當年常說此言，今日再聞，不想已是滄海桑田，心中如何能不感慨萬千。
　　他兩個正在這裏深情款款，只聽麒麟洞中傳來壹聲大叫：“求求妳們，換個地方吧！”
　　後土頓時羞得滿面通紅，以她這等身份，居然被人聽到這許多情話，情何以堪？大禹哈哈壹笑道：“我情可鑒天地，世人盡知又何妨？”這壹聲用了真力，穿林過川，在齊天嶺中久久回蕩不息。
　　話雖如此說，但麒麟逐客，也不好在此久留，他二人尋個僻靜處，這壹番柔情蜜意，自然將幾萬年來的想念傾訴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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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庭大雄寶殿之上，太白金星上殿，與玉帝密語幾句，玉帝臉色壹變，道：“天蓬被逐？”太白金星點了點頭，道：“天蓬此際已回了福陵山雲棧洞。”
　　玉帝恨道：“終難成器！”太白金星道：“微臣所見，天蓬自取經以來，雖無大功，卻也句句如實，只是孫悟空本事太大，壹路降妖除魔，風頭盡被他壹人得了。”
　　玉帝道：“哼，我卻不信他真是奔著金身正果！”太白金星微驚：“陛下，觀音佛祖親定的人選，難道還能看走眼了不成？”
　　玉帝道：“可還記得三妖大鬧通明殿，牛王大鵬此際都在齊天嶺稱王稱霸，那時尚以妖猴為首，可見這妖猴確是不俗。五行山幾十年便想消了他心氣？太難！”
　　太白金星想了想，玉帝說的還真有道理，道：“陛下明鑒，只是失了天蓬這個眼線，此時如何是好？”
　　玉帝沈吟道：“此事必與觀音有關！”
　　太白金星道：“正是，天蓬被貶那壹日，烏雞國徒弟曾見過觀音菩薩。且近日又有壹人助唐僧取經，乃是觀世音菩薩馱瓶的老龜！”
　　玉帝壹怔，點了點頭道：“好，此事容後再議！”他急匆匆起身擺駕，便往王母瑤池而來。
　　王母聽說此事也是壹驚，道：“那觀音答應好好的，如何又出爾反爾？”
　　玉帝道：“觀音大大方方行事，土地都看得清楚，這顯然是叫我天庭看見了。”
　　王母搖搖頭：“叫我天庭看見，只是其壹，恐怕她更想叫佛老看見，才是本意。”
　　玉帝瞇起了眼睛，緩緩道：“妳是說，觀音在討好佛老？”
　　王母道：“她既然毫不避諱，那便是說，在她心中，我天庭並無佛老那般重要。”
　　“觀音菩薩向來是東來佛祖壹系，此番變化可非同小可啊。”
　　“此事與觀音奪十島仙藥、鎮元子草還丹必有極大幹系。相交多年以來，觀音菩薩只這兩件事反常，是也不是？”王母問道。
　　玉帝回想壹番，喃喃道：“如來究竟握住了觀音什麽把柄呢……”
　　天庭於取經壹事也頗為上心，先後安插天蓬、卷簾二人，這兩個都經觀音點化，是內定的候選人。哪知卷簾大將稀裏糊塗被天蓬壹耙子鑿死，而天蓬行程未半，又被菩薩踢出了隊伍，天庭看似毫無損失，實則在智計上已敗了壹陣。
　　二人良久不語，終於，王母開口道：“陛下，煉天成敗如何？”
　　聽到“煉天”二字，玉帝始終穩端著的酒杯微微壹顫，道：“隱隱弱於靈山。”
　　王母道：“靈山上號稱‘山中七日，地上千年’，難道竟是真的不成？”
　　玉帝道：“誇誇其談，我聽遊奕靈官回來說，也只比我天庭快了壹兩分而已。”
　　王母如釋重負，道：“還好還好。”
　　玉帝道：“有何好的，這壹兩分聽起來不多，要想追上，卻千難萬難。”
　　王母道：“陛下，此時可顧不得顏面了。”
　　王母所說的顏面，玉帝心裏明白，天庭與靈山這煉天之法大同小異，都與造化息息相關。只是靈山居於壹隅，方圓不過幾千裏。而天庭方圓幾萬裏有余，又分上上下下三十六層，單此壹點，不知要多耗多少造化。
　　玉帝道：“心中委實為難。”
　　王母道：“陛下，大局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