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機盡 第四九六章 遇故人

　　在悟空的吟誦聲中，龍樹抖擻精神，義無反顧向東行去，悟空待他走遠，心中不由得壹陣悵惘，他有壹種預感，自己還會遇到這個神秘莫測、而又簡單質樸的龍樹和尚。
　　悟空自然不會像龍樹壹樣壹步步量去，他展開身形，瞬間出了靈山範圍，揮手招來壹朵白雲，隨風飄蕩，不覺間見地上壹片燈火通明，便按落雲頭，悄無聲息落了下去。
　　下方倒不是尋常城鎮，看所占地界，至少也是壹大州府。只見夜色中壹片好景觀：家家高張燈火，院院徹夜笙簫，珍樓壯麗，寶座崢嶸。爐中香火長明，臺上燈花不滅。便如家家辦喜事壹般。
　　悟空混到人群中，尋了個閑人問道：“老哥，我初來乍到，這是過節還是娶親呢？”那人笑道：“聽妳開口，便知妳是外地人，連日子都不記得了？明兒，便是元宵佳節了。”
　　“元宵佳節？”悟空聽得壹陣感傷，自己來到這世界，哪裏還記得什麽節日，這人壹說元宵佳節，自己莫名感傷起來。天大地大，他都觸手可及，只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記憶，卻仿佛離自己分外遙遠了。
　　心中波瀾起伏，面上卻仍笑道：“此處是何地界，真是人民富足，百姓之樂。”那人道：“這裏是天竺國金平府，這裏有個習俗，每到元宵佳節，便要點起金燈來，瞧——”那人往人最多的地方壹指，“哪裏有座金燈橋，最熱鬧的，我也去瞧瞧。”這人說完便走了。
　　天竺國金平府，這個地名可真是不陌生，悟空記得，《西遊記》中，唐僧曾在此禮佛，卻遇見了三只犀牛精扮的假佛。只是現下齊天嶺勢力幾乎遍及天下，恐怕這三只犀牛精也無所遁形吧。
　　嗯，既然來了，便在此停留壹日也無妨，犀牛精若是還在，自當來收燈油的。
　　當夜，悟空隨意找個地方住下，第二日便早早起來，看金平府景觀。朝日初升起，市井喧嘩叫賣，車馬往來，甚是熱鬧。悟空向來在天上不惹凡塵，今日沾了這煙火氣息，倒也別有壹番滋味。
　　正走著，見東面行來了壹夥道士裝束的人，這群道士大都有些法力，甚至還有天仙境界的在其中，悟空覺得奇怪，這裏已是佛家地界，這群道士來做什麽？
　　他仔細看去，差點沒笑出聲，原來這群道士裏竟有熟人呢！壹個地仙境界的中年灰衣道士，滿面虬髯、身軀魁梧，正是他在三界中遇見那個癡情種子——黑水體質的章回。
　　緣分啊！悟空暗道，章回當年被人丟入善惡界，若不是自己助他，恐怕壹輩子也回不到劫殺界，而在烏雞國中，若不是自己設計擒了九頭蟲，恐怕章回也十有八九逃不過五行問心玉的尋覓，若被九頭蟲擒了，現在應是不知死活呢。
　　悟空自然不會因救了章回而怎樣，但既然遇見了，便當問壹問他，這群道士來這裏究竟要作甚麽。
　　悟空走上前去，喚壹聲道：“章回道兄，可有日子沒見了。”
　　見有人朝他走來，章回壹怔，立時起了防範之意，他見面前站著壹個白衣書生，稍壹回想，“哇呀”壹聲叫了出來。
　　他這壹叫不要緊，周圍幾個道士壹躍而起，將悟空圍在了中間，章回忙道：“沒事沒事！”說完跪地對著悟空磕了三個響頭，道：“恩公！可想煞妳了！”
　　悟空見章回這三個頭磕的也實在，笑道：“起來吧，妳想我作甚！”
　　章回囁嚅幾句，卻沒說出什麽來，三界之事，他從未與旁人說起，當著這許多同門的面，自然不好直說。
　　這時，壹個身著黃色道袍的老道從後面走了過來，看樣子輩分頗高，他也不看悟空壹眼，對章回斥道：“道家修行，當以清靜無為為本，看妳成什麽樣子！”
　　章回被老道訓斥，卻不懼怕，他手指悟空道：“師叔，這位是……是……”
　　老道這才看了看悟空，可是悟空此刻便如凡人無異，他壹個區區八品天仙，怎能看得出來。老道見悟空並無半點修為，更是生氣，喝道：“妳壹個稟賦不俗的地仙，竟然向壹個凡人跪拜！成何體統？”
　　章回急道：“師叔，他，他曾對我有恩！”
　　“哦？”老道起了疑心，悟空現在模樣看上去至多不過二十幾歲，而章回入門已有幾百年了，這是什麽時候的恩情呢？難道……他竟是深藏不漏麽？
　　悟空壹眼便看穿這老道心意，他也不愛多惹事，便對章回道：“妳我借壹步說話。”
　　章回點了點頭，哪知老道見章回居然不和自己告假，便覺在眾多晚輩面前被拂了面子，喝道：“回來！”
　　悟空微微詫異，這老道多少有些倨傲無理了，悟空壹擺手，將壹眾道士盡數施了定身法，封了六識，這群道士便立在街上壹動不動，都成睜眼無視、充耳不聞的境況。
　　悟空道：“無事了，妳這是要到哪裏去？”
　　章回也不見悟空施法，自己同門數十人個個成了泥塑木雕壹般，心中暗道：恩公的本事又大漲了。
　　章回道：“壹別經年，說來話長，恩公若有暇，我便多啰嗦幾句，不知……”章回偷眼看了悟空壹眼，見悟空微笑頷首，這才要開始說下去。
　　悟空向左右壹望，許多人見這群道士裝束怪異，又壹動不動立在街道當中，都圍攏上來觀看，悟空無奈笑笑，在這裏施展法術，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了，他壹揮手，將眾人身上法術解了，道：“都散了吧，我和章回說幾句話便好。”
　　壹眾道士復得自由，心中驚駭難定，再不敢和悟空搭話，都靠在街邊站著，等著章回。悟空見路邊有壹個小店，便將章回拉了進去，二人坐定，要了兩碗吃食權當擺設，這才道：“妳在哪裏做了道士？”
　　章回道：“自三界出來，我便被投入西牛賀洲，那時天下還算安定，並未遇著什麽惡妖。但我修為低微，還是受了些苦。大概飄蕩了三四十年，來在比丘國，正遇著比丘國內有壹所慈門觀收徒，我便進了慈門觀，做了這許多年道士，終日修煉打坐，也算清靜無事。”
　　悟空記得，初見章回時，他只神仙四品的修為，而現在已然是地仙五品了，若是尋常修煉的，跨過地仙門檻殊為不易，章回幸得黑水體質，修煉起來勝卻常人許多。
　　悟空贊道：“進境不小。”
　　章回在悟空面前有些羞赧，道：“恩公謬贊了，不知我何時才能像恩公壹樣。”悟空暗道，只怕妳永遠也到不了我這等境界了。
　　比丘國，這名字也曾聽說，悟空想了想，《西遊記》，唐僧路過比丘國時，那國王是喜道憎佛的，請了壹個老道人，卻是南極仙翁座下鹿精，要收集小兒心煉長生不老藥的。而當年南海壹戰，那妖鹿已被通風用苗刀斬首，自然再不能出來作惡。不想比丘國自那時起，直到現在，國內仍存道觀，看來是積習難改，也屬常情。
　　章回道：“我觀觀主是天仙八品，在比丘國任職國師，地位僅在國王之下。”
　　悟空道：“不在國中過好日子，怎跑到這裏來了？”
　　章回道：“說來這事也湊巧，比丘國地處西牛賀洲，近幾百年來，常有東方僧人往西邊去，要尋佛法源頭。前幾任國王也不曾在意，只放這些僧人過去便罷，但現任國王卻唯道教為尊，他見許多僧人往西去，心中便有不解。道學經典乃是天下最好的了，為何這些和尚舍近求遠，偏要去西方尋道呢？”
　　悟空道：“那又怎樣，難道叫妳們去拆了西天嗎？”
　　章回笑道：“我等哪有那般本事，國王既有不解，便要觀主想個法子，去將西方經文搬回壹些來，翻閱翻閱，看看到底有何不同。”
　　悟空道：“靈山佛法傳遍天下，為何非要妳們跑這壹趟？”
　　章回道：“佛經隨處可見，但天下所傳，各有不同，也分不清真偽，所以這才要專門跑壹趟。另有壹個原因……”章回向外看看，壓低聲音唯恐他師叔聽見，道，“我這師叔，對佛門甚是抵觸，他說，此次去西天，若得了機會，便要與靈山上和尚論上壹論，看看究竟是道家正統，還是佛門當先。”
　　悟空有些忍不住笑，這個師叔，倒也算是井底之蛙，憑他這點本事見識，就敢往西天去了，莫說彌勒觀音，就算遇著龍樹，他也是辯不過的。
　　悟空問清楚了，道：“既如此，妳們接著西去吧，莫耽擱了行程。”
　　章回道：“我們日夜兼程，已趕了七八個日夜，今日是要在此歇上壹歇的。真沒想到，竟會在此地見到恩公……”章回搓了搓手，面上盡是興奮神色。
　　悟空見章回緊張模樣，笑道：“妳師叔說妳也說得沒錯，修行道法如此多念頭，也該存壹顆清靜心了。”
　　章回憨厚笑道：“見到旁人我也不是這般模樣，只是恩公……”說到這裏，章回又不知說什麽好。
　　悟空心思壹動，壹股無形之力納入章回體內，這股力道乃是從水之極力衍生出來的，章回今後若勤加修煉，對他修行大有益處，但他若是懶惰，卻也與常人無甚分別。
　　憑悟空現在修為，直接助章回升至太乙金仙，也費不了多少工夫，但修為高了，卻也未必是福，還是踏踏實實修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