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帶路

　　嘯音震蕩雲霧虛空，不知驚起了多少谷中生靈。騷動從余慈立身處向外擴散，音波的沖擊算不了什麽，然而在神魂層面，從余慈“魂源”中迸發的沖擊波紋，卻掃過了整片虛空。
　　沖擊所及，周圍所有生靈的“魂源”都在微微顫動。此時余慈就像是太陽，放射出極強的光和熱，雖未造成什麽傷害，但這壹範圍內的所有生靈都覺得不適應，嚎叫尖鳴聲不絕於耳。
　　神魂層面的沖擊似乎可以擴張到無限遠處，余慈用壹種肆無忌憚的態度，“掃視”周邊的壹切。他以為這種情況可以永遠持續下去，可在此瞬間，他心中忽生寒意。
　　“危險！”
　　心中響起尖銳的警報。這壹瞬間，無限擴張、無限膨脹的快感中，猛紮下壹根冰冷的尖刺——那便是生死壹線間，他發現危機、避開死亡的本能！
　　余慈絕對相信他的本能，那是從千百次生與死的掙紮中淬煉出來的。以前無數次救了他的性命，並引導他走向勝利，以前如此，以後也必然如此！
　　不需任何思考，先前散亂的念頭壹下子就有了重心，瞬間內聚到“尖刺”之上。
　　“嘭”地壹聲響，壹個無休止膨脹的“氣球”炸開了。
　　余慈楞住。
　　嘯聲中斷，所有的膨脹、擴張，在此時戛然而止，強勁的支配力更像是壹個幻夢，在那瞬間破滅掉，因為那僅僅是建立在膨脹的空氣中。
　　當“尖刺”紮破了氣球，唯壹的載具就完蛋了，已被推到九天雲外的理智重重回落，砸得他心口發疼。
　　理智帶來的是截然不同的認知，但未等余慈細細把握，更直截了當的信息從遠方傳遞回來。
　　那是剛才飛遠的“小家夥”。
　　通過殖入的神意星芒，壹個極強的刺激出現在周邊虛空中，並且沒有任何猶豫地直飛過來。余慈知道，他剛才以嘯音迫發的神魂沖擊，令那人生出感應。
　　來勢好快！
　　因為先前的失神，臨發現此人已經有些晚了，余慈還未確認來者身份，那人便駕著香風，飄然而至：
　　“余道友，多日不見，可無恙乎？”
　　黑夜猶未過去，天裂谷中不見天光，喧囂過後，還是壹片黑暗。那人的到來，卻讓黑暗中閃亮瑩光。
　　夜風中，余慈先看到了兩條長長的飄帶，那是來人玉臂上輕纏的披帛。那人正是馭風而來，披帛如同兩道流動的煙氣，時而分張兩翼，時而繚繞身軀，將柔美飄逸的感覺發揮到極致，令她身上披著的大袖宮衫，也洗去繁麗華艷，如雲氣托舉，翩然若仙。
　　此時，這仙姿動人的女子，正對他微笑。
　　余慈楞了楞，卻也因為這微笑，看清對方唇角那壹顆極顯風情的小痣，這才確認來人的身份。
　　“碧潮上師？”
　　他真的驚訝起來。
　　這位玄陰教新上任的領袖，其實給了余慈非常深刻的印象。不過大概是衣飾有變，原本的雍容華貴之外，更有仙氣繚繞，便如那神仙妃子，令人見而忘餐。如此變化，讓人沒能在第壹時間辨認出來。但既然有了認識，余慈便覺得，這打扮更適合她，非但沒有沖淡其壹貫的氣度，反而更增亮色。
　　很奇妙的，見到這樣絕色的美人兒，余慈剛才亂糟糟的心思壹下子沈澱下去，連帶著身上的不適感也暫時壓制。此時他真的像是從壹場睡夢中醒來，清醒而理智。
　　他似乎忘記了周圍尚橫屍三具，便像是壹場最尋常的邂逅：“好巧，天裂谷廣大無邊，能在此遇到碧潮上師，也是有緣。”
　　虛空中，碧潮緩緩降下，秀足接觸地面，距離余慈也不過七八尺遠。她雖氣度雍容，然而身姿嬌巧，此時便略仰起頭，直視余慈眼睛笑道：
　　“雖是有緣，卻未必巧。余道友，我可是專門來找妳呢！”
　　“哦？”
　　“敝教有壹事，需道友協助。說來話長，我們到車中壹敘如何？”
　　“車？”
　　余慈稍怔，隨即便有所感應，舉目望遠，恰見壹道光，破開黑暗雲霧，在這邊暈開。隨著距離的接近，光束越來越集中，但沒有正對他的臉，而是擦身而過，隨後就是叮叮輕響。
　　雲霧中，兩對步雲獸似緩而急，踏霧而來，後面牽引壹輛香車，燃燒著青白火焰的燈盞掛在壹角，剛剛的光束便是從中射出來。
　　這輛香車的外型余慈還非常熟悉。正是以前赤陰的座駕。碧潮來後，也是用這輛車，但什麽時候，這車竟然能在無憑無依的虛空中行進了？
　　看著登雲踏霧如履平地的步雲獸，余慈頗是困惑，更覺得碧潮的手段高深莫測。不過很快，他的註意力就發生了轉移，因為他看到，車廂前的坐板上，壹個漆黑的人影手持韁繩，默默坐著，若不看那不露半點兒皮膚的詭異打扮，這位便整壹個車夫模樣。
　　碧潮伸手虛引：“余道友，請！”
　　事到臨頭，余慈不再多想，壹笑登車。
　　※※※
　　天光已然大亮，余慈盤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整個香車車廂是由壹座華美的拔步床改建而成，原本則是赤陰女仙最喜歡的步輦。車廂內從外到內，分有四層，每層均有回廊空間，可容人隨侍其中。最內層才是主人歇息的床榻，此時則由余慈和碧潮分享。
　　余慈坐得端正，旁邊碧潮卻是乏了，正斜倚床欄，瞌目小憩。
　　不得不說，女修不管擺出什麽姿態，總是有壹種從容不迫的味道，便是支頤小憩，也極是好看，可這未免也太不見外。
　　睜開眼睛，余慈目光灼灼，很大方地打量女修側倚嬌軀而顯現出的優美體態，心中想的卻是別的事。
　　昨夜碧潮的請求讓他頗有些意外。
　　碧潮是請他來帶路的，要去的目的地，正是他當日苦戰鬼獸的山峰。當然，碧潮不知道那裏的情況，只是請他帶著，去鬼獸棲身的巢穴，為此，她開出了壹個讓余慈難以拒絕的報酬。
　　這報酬已經收在余慈懷中。
　　那是壹枚“如意玉牌”，旁的用處沒有，卻能夠在隨心閣中，兌現出五萬如意錢。
　　這是壹筆堪稱天文數字的款項，也正正擊中余慈的要害。在尋覓魚龍無功、約定日期將近的情況下，他不能放過任何換取那個延命寶物的機會。
　　當然，姓諸的老頭嘴巴漏風，他回去定然要好好計較壹番！
　　微微壹笑，余慈依舊在打量身畔女修的身姿體態。
　　坦白地說，他現在並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不過他更明白，這是壹種病態。
　　壹夜過去，“熔爐”般的感覺依然存在，爐心燃著熊熊的火，為他提供永不衰竭、甚至不斷提升的強勁動力。
　　至於燃料，余慈還弄不清楚，卻感覺到熾熱的“熔爐”與他四肢百骸都緊密聯系著，正因為如此，他的“動力”每強勁壹分，心中不妥當的感覺就深重壹分。
　　這時余慈便知，那“焚玉香”的藥力還沒過去，人身“熔爐”，正是這毒香造成的結果。
　　如果壹直持續下去會怎樣？
　　余慈腦中忽地閃過壹幅圖像：
　　壹團熾烈的火焰在虛空中燃燒。便在其中，他的肉身焚化成灰，他的神魂則在掙紮哀嚎。
　　是了，“熔爐”的燃料正是他自身。
　　“熔爐”會先燃燒他體內壹切潛力，這個階段，他會感覺功力大進，自信心隨之膨脹，無節制地使用遠超出他極限的力量，使得“熔爐”的內壓進壹步增強，焚燒的速度也持續加快，至此尤不自覺，已是心魔生就。
　　心魔會讓人心欲望永遠邊際地膨脹，就像是壹個“風箱”，鼓入空氣，使“熔爐”更瘋狂地燃燒，直至燒幹他的潛力、焚化生機元氣、直至他所有的壹切。
　　褚妍的心思不可謂不毒，她以血為引，在余慈和伏龍的激戰中放出焚玉香，激發二人潛力，不管最後是誰獲勝，她都會以媚術相誘，利用陰陽交媾，進壹步催動毒香的效用，非但能致人於死地，甚至還能借“熔爐”鼎沸生機的機會，采補精氣，大益修為。
　　不過此刻，那毒婦已經無邊恐懼中，被他活活扼死在雲中孤峰之上。只有她留下的這些麻煩，駐留在余慈體內，戀棧不去。
　　確實是個麻煩，不過經過壹夜深思，余慈覺得，他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或者說，是壹個意外的收獲。
　　便在此時，車廂外，那個詭秘的黑衣人敲響了車廂外壁。
　　目的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