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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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斬龍封神 碧血開道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映入余慈眼中的,其實都是真界四方的投影。
  直到再穿過壹層雲靄,下方光芒驟然變得不那麽穩定,壹明壹暗,閃爍不停。
  這個余慈倒是熟悉了,這是已經被大黑天佛母菩薩真實之域的法則區域壓制的湖底水域,包括太霄神庭的四方八天,也包括水世界。
  如今這幾方虛空環境,都是交織錯落,看似無序,但對余慈而言,卻是從壹個“超然”的角度,進行的觀測。他稍微適應了壹下,便弄清楚,這是以真界為參照物,呈現的影像,顯示的是水世界從“物質”層面做出的滲透。
  真界的整體外形,如壹個倒扣的碟子,水世界便是中央隆起區域之下的那部分“空間”裏,存著的壹汪碧水。這是巫神創世之時的設計,為的是在必要時,吸取水世界的部分,修補真界。
  此時的洗玉湖底,就是在碟子外圍約三分之壹的位置,鑿開了壹個口子,碧水外溢。
  以上這些,是上清體系,不,應該是此時在天地法則體系中占據絕對上風的玄門體系的映射。余慈以萬古雲霄加持,也是最大限度地抹平了不同玄門體系之間的“落差”,也接收了相應的信息。
  只可惜,這種影像壹閃而逝,就像天邊的彩虹,只是各個條件湊在壹起時短暫的映射,不可能長久存在。
  接下來,余慈只能聚焦在那“破口”所在,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氣機又呈現出來。
  這次,他沒有被發現。
  並不是說,余慈在道境轉了壹圈兒出來,就在層次境界上超過了大黑天佛母菩薩。而是他通過“夢境存神”的方式,在意識層面,徹底與太霄神庭體系相融合,如果對方不能改變認知,就是羅剎鬼王也不能發現他的存在。
  盡管余慈就在她們眼前。
  而從另壹角度講,想和余慈交手,只需要往太霄神庭上招呼就是了,他也絕對避不過!
  看得出來,在余慈進入道境後的這段時間,大黑天佛母菩薩沒有浪費任何機會。在突破心內虛空防線的同時,也利用鋪開的法則區域,將另壹個方向上,葉繽等人的戰場納入其中。
  這時候,她開啟了類似於余慈的“外道神明體系”,已經被葉繽劍意逼得左支右絀、暴跳如雷的燭龍王,便是成為了其中第壹個成員。
  余慈不知道燭龍王現在的想法是怎樣的,不過在他身後騰起的日輪,和幽煌所化的又不同相同,其六道輪轉,生機變化之中,竟是多了壹層光陰流逝,無始無終的意味兒。
  大黑天佛母菩薩顯然是把燭龍王的光陰秘術,也嫁接進入了自家的生死輪回之中,也就等於是將燭龍王牢牢地綁上了自己的戰車。
  姑且不說她是怎麽做到的,這樣壹來,就是把兩邊的戰局合而為壹。
  還好,葉繽和幻榮夫人的反應也非常迅速,也是立刻攀升到真實之域中,與羽清玄、邵天尊等人會合。
  如此壹來,真實之域之上,倒是陷入了詭異的靜寂之中。
  因為在這壹刻,余慈這邊的羽清玄、邵天尊、葉繽、幻榮夫人;大黑天佛母菩薩壹方的羅剎鬼王、十方魔靈,燭龍王,還有半死不活,不知是否參與進來的諸陽,雙方已經堆積起了超過八名地仙級別的大能。
  上次這種情況,還是在陸沈隕落之時——那時候,交戰的地仙也只有七位而已。
  即使現在遠比不上當時生死相搏的慘烈,可誰又能保證,在殺紅了眼之後,不會重蹈之前的覆轍?
  余慈也沒有料到,局勢竟然惡化到了這種地步。
  可對大黑天佛母菩薩壹方而言,這又是再好不過的局面。
  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積累起了壹場足以再次傾覆天地法則體系的“雪崩”,現在壹切的條件都已經具備,需要的僅僅是最後那壹嗓子罷了。
  這裏壹半的“條件”,竟還是余慈幫她們準備的……
  而且,這還不止!
  輦車轟鳴,在真實與虛幻的邊界上穿行,三方虛空的種種變化,都從余慈眼前流過,他很快又有了新發現。
  在水世界……是那還沒有和真界天地法則體系徹底產生交集的深層區域,余慈“看”到了幾個人影,其中壹人,給他的感應很熟悉。
  李伯才……論劍軒?
  余慈壹念轉過,那幾人已經隱沒不見,壹是可能用了某種特殊的隱匿法門,二來也是他對下界的“探視時間”已經到了,視角自然轉換,切入了另壹處所在。
  此時的輦車就像飛馳在雲層深處,四面雲氣迷蒙,不辨方向。
  駕車的兩位神將目不斜視,那青衣童子則引鶴回環,在車外行禮道:“老爺,前方就是四禦門庭,有請符詔。”
  余慈回神,他現在操不得別人的心,壹切的壹切更需要先後的“秩序”。他明知這不過是壹場自動運轉的夢境,但他還是對這裏面的支撐著的玄門法理,給予足夠的尊重,向白鶴童子微微點頭,依禮道:
  “請符詔。”
  副禦上的神將颯地回身,先向余慈致意,又轉回去,將捧在胸前的符詔高舉過頭。霎時間,符詔之上,赤金光芒層發,神文舒展,形如蝌蚪遊魚,不多時便在虛空中結成壹部恢宏文章。
  真文道韻,由中而發。
  金光照耀前路,迷蒙雲層中分,便有壹座牌坊,立於雲端,其形制也是九間十柱,然而比之余慈所見的碧落天闕,似乎顯出幾分斑駁,灰黯無光。
  青衣童子壹拍座下仙鶴,清唳聲中,當先而行,輦車轟鳴,堂堂而過。
  余慈在經過時看了幾眼,只見牌坊之上,多有殘缺,還有血跡沾染,似乎圍繞此處,發生過壹場血戰。
  輦車所經之處,外間還有許多妖異的黑影,盤轉流動,有的還試圖沖擊上來,但金光所照之處,什麽妖邪魔影,都如沸湯沃雪,消融壹空。
  余慈靜靜看著眼前這壹幕,將“夢境”與“現實”對照,很快就理解了眼前的這壹幕。
  這是盤踞在太霄神庭內部的魔頭。
  當年禍起蕭墻,根源又出在紫微帝禦這個層級,就算上清宗高層再怎麽應對得力,及時切割、封閉,也不可能讓這處核心之地,完全不沾染任何魔劫。
  相反,這裏面的天魔族群可能要比四方八天的更加強力。
  雖說是神庭封閉,千年已過,其內部應該會有非常對癥的清理機制,但他絕不能掉以輕心。
  隨余慈心念變化,牽車的白虎壹聲吼嘯,輦車隆隆而過,方向又往下傾斜,雲層漸薄,忽有壹道陰影,接於天地之間,如山峰聳峙,周邊煙雲霧靄層層環繞,前方引路的青衣童子便道:
  “老爺,前面就是封神臺了,上面自有人接引,小子經不得斬龍血煞,便先回去復命。”
  余慈微微頷首,那青衣童子引鶴回轉,在上又往這邊施禮,隨即化煙而去。
  禦車、持詔的兩位神將,依舊肅立,駕馭輦車往那山峰高臺之上投去。
  余慈卻是奇怪:這邊夢境演化也太過真實,有詔有命、有接有引,個個栩栩如生,這還罷了,現在禮儀環節上都絲絲入扣,當年的上清前輩,對玄門道禮是多麽看重啊?
  他對臺上的另壹接“接引”,並不怎麽在意,想來也是如神將、青衣童子壹般,由萬古雲霄法理、太霄神庭靈氣相激而成的法相罷了。
  而此時符詔之上,恢宏文章也化光而回,赤金顏色黯淡許多,倒是從內層透出壹點青光,瑩瑩然如美玉、湛湛然如湖波,清光流轉,愈見明透。
  余慈氣機自然就貼了上去,才與青光接觸,便是渾融在壹起。
  由此知道,這哪還是什麽道君符詔,分明就是他萬古雲霄所化的真意,但依舊有鎮壓四方八極的威儀。
  似乎通過剛剛那壹道雲路,太霄神庭完全接納了他的道境真意,也在無聲無息之間,進行了壹次權力移換。
  余慈還在想符詔變化後的法理依據,片刻已經是車抵臺前,忽地心神悸動,舉目觀之,但見高峰之上,煞氣嗡鳴,沖霄入雲,更有殘屍羅列,血痕處處,壹時也是啞然。
  這等修羅場,就像是千年之前的血戰,剛剛結束,時光凝而不動……事實上,他真的感覺到,隨著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的到來,虛空深處,響起了長河流動的聲響。
  余慈心念動處,白虎作嘯,引車不前。
  輦車上,余慈眸中神光流轉,瞬間掃過壹切死寂慘烈之景,最終停駐在“封神臺”邊緣,那壹位道袍飛卷,幾欲乘風歸去的道人身上。
  道人面目白皙,負手而立,頷下長須隨風擺動,卻並不那麽飄逸,細看去,實是血跡板結之故。
  在這位道人腳下,還放著壹顆頭顱,從余慈這個角度,正好看到面部,只見其瞋目作態,莫名有些眼熟。
  “聽”虛空深處仿佛時光流動的聲響,余慈忽地明白,這不再是夢境,而是最真切不過的現實。
  余慈沒有下輦車,靜靜註視,如果像他確定的那樣,這位道人是現實的存在,那麽,是敵是友?是不是青衣童子所說的接引?
  就算是,幾乎不可能再有活人存在的太霄神庭核心區,出現這麽壹位莫測深淺的人物,又是什麽道理?在他和太霄神庭“共同造夢”的過程裏,這位是不是起了什麽作用?
  不要怪余慈瞎琢磨,實在是這位出現的時機、地點太過微妙,場景也太過詭譎。
  幾乎就是驗證余慈的懷疑,道人壹直似瞌非瞌的眼睛睜開,眼中分明就是赤芒閃動,眼底還透著幽綠顏色,壹層接壹層,層次分明,又覺得層層疊疊,永無止境。妖異之處,怎麽看都不是玄門正宗。
  余慈心神與符詔貼合得更加緊密,萬古雲霄的威能,已經是壹觸即發。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就看到,道人視線移轉,先是在他這邊壹掃,臉上似乎是笑了壹下,隨即提起手,當余慈看清,他手上微微發黑的顏色,是已經凝固的血漿之際,道人回手,重重壹拳,轟在自己胸口。
  在他動手,氣機激蕩的剎那,封神臺上,嘩啦啦壹陣響,超過二十條以上、成人手腕粗細的血色長鏈擺蕩,每壹條鎖鏈竟是都穿過了他的胸腹之間,把他牢牢勒住。
  這些血色長鏈,都介於虛實之間,每壹根、每壹環上面都刻有復雜的符文結構,且是非常明顯的上清法度。環環相扣之下,余慈大略估算了壹根鎖鏈的禁錮力量,以這種穿心透肺的禁錮方式而言,臨時鎖住壹位薛平治級別的大劫法宗師強者,應該沒有問題。
  而二十幾條鎖鏈交錯,各鏈條之間又形成了新的結構,這種方式類似於余慈天垣本命金符的符法神通,都是以符法結構取勝。這種程度的禁錮結構,鎖住的會是怎樣壹個層次的強者,就不是壹時半會兒所能估算出來的了。
  如果單從這個情況看,道人的身份倒是愈發地往敵對方向傾斜。
  可是,也是在此刻,余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道人身上蓬勃而起的氣機,分明又是比穿過他胸腹的二十余條血色鎖鏈加起來都要純正——是的,那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上清根本法度。
  余慈壹時沈默難言,他在車上,與道人妖異詭譎的眼神對視,片刻之後,振衣下車,步空蹈虛,壹步步來到封神臺前。
  因為感受到了生人氣息,臺上沖霄血氣有些躁動,與封神臺合而為壹的斬龍臺,就在余慈的正前方,隔了壹個道人,此時恍若行刑之地的臺上,殘缺龍影躍躍欲動,當年能鎮壓處斬太古天龍的兇戾強橫殺意,噴薄欲出。
  但很快,仍持在神將手中,和余慈氣機相通的那道符詔,清光透空,往封神臺上刷落。殘缺龍影當即哀鳴回縮,壹應兇相,都乖乖收斂起來。
  道人的目光跟隨著余慈的身形,有些純然好奇的意味兒。這眼神與他之前的動作、表現並在壹起,更是詭異。
  余慈卻不怎麽在意,只是緩步上前,末了壹躬到地:
  “上清弟子余慈,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妳是上清弟子?”
  道人的言語有些意味深長。
  余慈面色不變,坦蕩蕩答道:“師從朱太乙,蒙老先生不棄,選我為傳法之人,主修諸天飛星之術。後因緣巧合,得萬古雲霄神通。”
  “萬古雲霄……”
  道人將這個神通名號念了兩遍,微微點頭,繼而壹笑,“什麽神通都比不過實實在在的東西,既然妳能到此,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我還要問,可控得斬龍臺否?”
  余慈想到之前借來掌刑神將和斬龍臺虛影破敵之事,又看到如今臺上殘缺龍影馴服之態,也微笑道:
  “控得。”
  “好!”
  道人大笑,轉身便走。隨他動作,穿透胸腹的血色鎖鏈又是嘩嘩作響,激烈抖動,壹層層靈光激發,似要控制他的行動範圍,又化為有形無形的尖刺,鎖扣筋絡,封閉竅穴,斷絕氣血運行。
  可就是這樣,那道人依舊健步如飛,不多時就上了斬龍臺,可謂視禁鎖如無物。
  而隨著他走上臺去,象征著斬龍臺威煞與戾氣的殘缺龍影,其表現也是非常奇怪,是那種欲發作又不敢發作,甚至於恐懼蟄伏的模樣。
  在從太古時代傳承下來的斬龍臺,當然不是光憑這幾道龍影嚇唬人,其壹體三部,無論是斬龍臺、困龍樁、斷龍石,都自有神異,合而為壹,就是對地仙大能也可以形成壓制。
  可在此時,余慈分明看到,道人頭頂放出壹道清光,如淡淡之水煙,若有若無。就是這麽壹道清光,無論臺上血光如何刷落、纏繞、絞鎖,都是毫無用處。
  余慈面色沈靜,看臺上莫測變化,靜待道人給他壹個解釋。
  這種時候,他毫無疑問就是太霄神庭之主,對其中發生的壹切都有掌控之權,如果沒有這份覺悟,進來又有什麽意義?
  所以,不管這個道人是魔頭也好,是上清前輩也罷,是秘術保留的什麽特殊存在也沒關系。只要他不能給自己壹個信得過的解釋,余慈就不會介意統合太霄神庭的各種力量,將他抹殺。
  這是余慈初入太霄神庭,就從千百上清英靈的記憶中學到的血的原則。
  千年之前,魔劫肆虐之時,不能做到這壹點的,要麽已經死了,要麽就是被魔化的敵人。
  道人立於臺上,對余慈笑道:“妳知我名號,並無意義,反生枝節。我不瞞妳,在我體內,封著不少魔頭,距離魔染,也不過半步之差。只能借助封神臺之力,將其壓制,如今終迎得契機進來……妳能掌太霄神庭,當知當年之事,這壹刀可斬得?”
  余慈默然半晌,卻不是說為難之類,他與道人素昧平生,縱然是上清前輩,縱然是精神可敬,要說斬不去,未免矯情了。
  他沈默的原因,是在觀察,是否真的可以下刀。
  道人的修為境界,他壹時看不到底,只能確認,定是壹位地仙大能。
  當年上清宗在太霄神庭內的地仙強者,余慈都聽趙相山說起過,對照下來,還真不曾找到對應的,就是現在與趙相山溝通,也搖頭講不曾見過。
  依趙相山的說法,有兩種可能,壹種是冒充的,想借余慈的手、利用斬龍臺做些什麽事情;另壹種就是確實為上清前輩,但身份敏感,擔心後世弟子不敢下手,幹脆掩去面目。
  而從現在的情況看,斬龍臺對道人的壓制,簡直是慘不忍睹,有等於無,這倒從另壹個側面證明,道人極有可能是曾在上清宗位高權重的哪位大能。
  當年上清遭遇魔劫,兩位鎮宗地仙戰歿,但按照趙相山的估計,其宗門地仙,歷代累積,就不算失蹤的,怎麽也該還有五到七位,偏在魔劫之下,緲無聲息。
  究其原因,很可能就是上清宗將地仙回歸的坐標,設在太霄神庭之中。
  本以為最為穩妥,卻不想禍起蕭墻,先堵住了後援之路。
  便是地仙陸續回返,有心算無心之下,被幾位末法主級別的魔頭合圍,也是有死無生。
  事實上,趙相山還真的聽到過類似的風聲,但不能確證。
  因為上清魔劫之後,域外的上百支天魔族群,並沒有哪個有突然興盛的跡象,不像在魔劫中撈到好處的樣子。
  說壹千道壹萬,余慈只確認了壹點,從最理智的角度講,這壹刀都斬得,而且,要斬得幹脆利落,決不能留下任何手尾。
  此次再追究道人的身份來歷,當真是徒增煩惱,如此他只有最後壹個問題了:
  “前輩可為接引?”
  道人撫須而笑:“道境受詔,仙鶴引路,至於此間,為上清聖人引路,義不容辭,壹刀落下,便可見分曉。”
  聽得此言,余慈就明白,與他共營道境的,不只是渾渾噩噩的太霄神庭,還有這位道人。
  雖然裏面的環節不怎麽清晰,可要驗證,正如道人所言:
  壹刀落下,便見分曉!
  “如此,請前輩上路!”
  余慈再不多想,淡淡道壹句:“請符詔!”
  仍在輦車上的兩位神將,都步下車來,隨後竟是又登上了斬龍臺,不但沒有受到壓制,氣機共鳴下,反而隱受加持,果然如余慈所想,都是掌刑神將出身。
  事實上,在這片“夢境”中,余慈壹念,也等若是天意符詔,掌不掌刑,又有什麽區別?
  兩個神將壹左壹右,分別站在斷龍石旁邊,左邊那位高舉符詔,喝道:
  “符詔至,刀來!”
  斬龍臺上,血光沖霄而起,而那道人則微微壹笑,端端正正跪下,又伏在斷龍石上,引頸赴死。
  只是他那壹道水煙似的神光,依舊升騰,逼得血光煞氣落不下來。
  余慈和趙相山,包括影鬼等合計了壹下,可以確認,不是道人故意耍弄人玩兒,而是他要鎮壓體內魔頭,已盡全力,神通自發,已經無力收斂。否則真有余力,這些年恐怕早已經自控斬龍臺,加以了斷。
  他問余慈“可斬得”,既是問心境,也是問神通法力。
  余慈定定看向臺上,片刻,向道人稽禮,心念驟發,真文道韻,便在已為青質的符詔之下,層層綻開,形成壹朵碗大青蓮,飄飄然落下。
  斬龍臺上的沖天血氣,壹點兒也沒有影響到符詔、青蓮的質地,淡青的光澤,區隔了此外壹切顏色。倒是與臺上道人水煙似的神光,頗是契合。
  青蓮飄落,就落在道人腦後神光之上,載浮載沈。
  說也奇怪,隨青蓮落下,道人腦後神光便是節節下挫,倒是青蓮花瓣之上,漸滲水珠,愈發地瑩潔明透,而符詔之上,真文道韻也是盤空流轉,不只是向外投放,也隨著流轉,內斂收攏。
  收放之間,道人神光便被逐漸剝奪抽取,都化作“養份”,投入萬古雲霄所化的道境之中。
  到得最後,他腦後神光,只剩下微不可察的壹絲,實際上,已經是完全不受道人控制,只是作為青蓮寄托的根基留存。
  余慈等於是把青蓮“種”在了道人的道基之上,以真文道韻的力量,強行將其鎮壓、收攝。
  漫長修行歲月,道基壹朝易手,道人非但不怒,反而大見喜悅。雖還在斷龍石上伏著,卻是長笑道:
  “上清楊氏,有不肖後人如此,吾輩斬之,又迎起復之機,道滅而無愧矣。”
  應著他的話音,斬龍臺龍影淒厲,仰天長嗥,沖天血氣沒有了壓制,化為刀鋒,又與斷龍石上那壹道深痕所透毫光相應,壹落而下。
  楊氏道人頭顱落地,斷頭處血液飛濺,初時其血如墨,掙紮化形,欲將復起,卻壹直被仍鎖在道人胸腹間的血色鎖鏈力量壓制,又被符詔青光牢牢照住,栽種下來的青蓮,更是化有“出汙泥而不染”的清凈法門。
  幾下合在壹處,使得那飛濺的墨血始終不能化出確切形狀,也無法展現神通,壹滴滴化煙泯滅,終至於無。
  余慈暫松口氣,他種下青蓮,絕不是要奪人道基為己用,而是代替那位楊氏道人,鎮壓其中躍躍欲動的魔頭。
  事實證明,他的神通使得恰如其分。
  不真正接觸,余慈也很難想象,楊姓道人體內,竟然是“汙濁”至此。
  至少有十道以上的兇橫魔意盤踞其間,雖也有彼此吞噬對抗,卻也是基本統合在壹起,衍化天魔根本法,形成了幾不可抵禦的染化之力。
  余慈估計,就是尋常長生真人染上壹絲,除了走火入魔,就是化為眷屬。
  楊氏道人能以壹己之力鎮壓多年,其玄門正宗修為,固然是到了余慈必須仰望的至境,也是如道人所言,利用了封神臺的力量,扭曲時光長河,將此地的時間節點“錨”在了道人壓制住所有魔意的那壹刻。
  這正是光陰秘術,而且比之燭龍王暫時“扭曲折疊”虛空變化的天賦神通,更是遠勝。
  余慈所見者,唯有當年曲無劫截取時間長河中某壹節點,化為“靈綱劍圖”之事,在精妙上可堪比擬。
  可要論所耗之巨,代價之大,依然是瞠乎其後。
  當然,這也是有封神臺乃至於太霄神庭為後盾,才能做得出來。
  此時此刻,道人身殞斬龍臺,通天法力都歸入道境,封神臺上的道法神通自然消減。
  余慈形神微震,分明又“聽”到了時光長河的咆哮,這壹處凝滯千百年的淤塞,轉眼便給沖開,壹切的壹切,都在短暫的漩渦混亂之後,回歸幹流。
  余慈本就是“外來人”,又有自辟天地神通加持,受到的影響微乎其微。
  然而封神臺上,修羅場似的慘景,卻是在光陰亂流中,扭曲變化。
  雖然最終是要趕上時光長河的主幹,但在短時間內,反倒出現了“回溯”的現象。
  余慈眼前光影迷離,恍惚中看到,那楊氏道人,身化清光,落在封神臺上,身畔天魔、眷屬瘋狂圍殺,都被他反手擊滅,舉手投足間,大小神通無窮無盡。
  其實余慈都看不清他的面目,因為魔影重重,再加上神通所化的沖天光芒遮蔽,只能從那始終不改的水煙神光上辨認出來。
  此時,楊氏道人分明已經身遭魔染,壹邊殺敵,壹邊還要自畫符箓,通神變化,成就血色鎖鏈,壹根根穿胸透腹,自損修為,鎮壓體內魔意。
  而且,在他左手上,分明還提著壹個人,不管形勢如何艱難,都不曾放下。
  壹看便知,那人也是身遭魔染,狀況反復,壹時猙獰掙紮,壹時痛哭流涕。
  但不管怎樣,楊氏道人都是無動於衷,就這麽在封神臺上,往復沖殺,直至將所提之人,扔在斬龍臺上,喚起殘缺龍影,化刀斬落,壹擊斷頭。
  是的,那就是余慈初見楊氏道人時,他腳邊那顆。
  承啟天那邊,趙相山深吸口氣:
  “楊端明!”
  “誰?”
  “最後壹任紫微帝禦。”
  余慈啞然,回頭看封神臺邊緣,那顆依稀熟悉的頭顱,不正是他從多位上清英靈記憶中看到的那個“罪魁禍首”嗎?只是在此刻,隨著光陰之力沖刷,那顆頭顱正迅速腐敗、化骨,終又成飛灰,再不見痕跡。
  余慈壹回頭的功夫,時光亂流已經漸漸平復,封神臺上的魔頭,也被楊氏道人殺盡,壹時清凈,終於顯出他清朗面目。
  果然,與余慈最初所見大不相同,這次倒愈發眼熟了。
  余慈也看到楊氏道人,試圖喚起斬龍臺化刀斬落,卻始終不能如願,最後只有搖搖頭,再施禁錮,鎮壓魔意,又走到臺前,行步間已經變化面目……
  而這時候,不只是趙相山,連影鬼、血府老祖都驚嘆出聲:
  “朝陽先生!”
  “楊和子!”
  余慈也終於是反應過來,楞在當場。
  楊和子?不正是上清開派……的那位嗎?
  他急回頭,此時再看斬龍臺上的頭顱,此時也已經變化面目,本是道體不朽,可斬龍之威,破基毀根,終不能維持,同樣朽壞,已不可辨。
  但仍被血鏈禁錮的身軀,卻還是沒什麽變化。
  余慈心中驟生警兆,也在此刻,幾己貼在道人頸口處的青蓮搖擺,竟被反沖上尺余,有壹道血色煙氣沖出來,又化為詭異虛影,形如蜘蛛,卻是十七長足,其詭譎兇陋的魔睛往這邊冷冷壹瞥,望空便走。
  余慈眼神更冰、更寒,從牙縫裏擠出音來:
  “參羅利那!”
  承啟天內,趙相山的反應無疑是最快的,他立刻就做出了判斷:
  “分身,這是參羅利那的本命分身!”
  世間修行,但凡有“本命”二字,無不是蘊含著“精血”等根本之物,對大能來講,就是“本源之力”。毫無疑問,對參羅利那這樣的天魔外道絕代霸主來講,壹具本命分身,也是極端重要的部分了。
  所以,趙相山馬上又叫道:“不要讓他它逃掉!”
  見到參羅利那,許多事情壹下子明晰起來。
  上壹次魔劫,勢頭為何那般猛烈;上清宗為何應對得如此狼狽;為什麽參羅利那對太霄神庭也很感興趣;為什麽自與無量虛空神主翻臉以後,參羅利那很長時間沒有消息……
  原來,都在這兒候著呢!
  若非有參羅利那壓陣,以楊祖開派三祖師之壹的神通法力,幾十劫地仙的大能,就算是被有心算無心,也不至於落得這般結局。
  余慈也知道,他的思路不是特別穩妥,裏面也不是那麽絲絲入扣,可現在,不管有沒有理由,參羅利那出現在這裏,又是那般模樣,他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考慮,直接動手就好!
  正因為如此,其實就在趙相山提醒,他自己心頭念頭起伏之際,他的本能反應已經走到了前頭。
  斬龍臺上,兩位掌刑神將齊齊邁前壹步,剛剛被楊祖壓制的困龍樁、斷龍石等,面對參羅利那,可沒有束手束腳的道理。能斬太古天龍的血氣刀光,剎那凝實,隔空斬下。
  參羅利那名頭再響,境界再高,此時也不過是壹具分身,而且是被楊祖鎮壓在時光長河之中,之前又被斬龍臺壹刀伐去大半根基的分身。
  這時再來壹刀,它便是有千般神通,也很難再有作為。
  壹刀落下,分身虛影登時兩段。
  不過分成兩半的分身,依舊能夠飛遁,各選了壹個方向,速度不減反增。
  余慈面色不變,也壹直沒有別的動作,只有手持符詔的神將,又將符詔高舉過頭,灰蒙蒙的天空驟然間被青光照徹,不見任何死角。
  同樣的青光也是鋪遍了封神臺及其周邊雲霧空間,不留半點縫隙。
  參羅利那的兩半分身雖說是投往了不同方向,可再怎麽逃,也不可能逃得過這樣的天羅地網。
  兩具分身先後撞上青光羅網,這次再沒有掙紮的余地,沾了青光,便是無影無蹤。
  當然,在余慈眼中,參羅利那從來沒有跑出視線,被青光攝走,其實就是被打入道境——對任何壹位玄門修士來講,得入道境,都是壹份大機緣,是幾世都修不來的福分,可是對參羅利那此類霸主級別的魔頭而言,未免就是壹場劫難了。
  這裏整個世界,都對參羅利那有著天然的克制之力。其壹旦栽入道境,就是隨便哪處雲氣,對他來說,都是強酸壹般。
  而此間仙真,若是見到此等魔物,更不會客氣,都是瞋目怒喝,道法雷霆如雨灑下,轟得參羅利那分身不住萎縮,有時甚至湮滅無存。不過它也算是頑強的了,不管受到怎樣的傷害,最後都能恢復過來。
  如果還原成符箓法理的解釋,這其實就是無數深具降魔功效的符法結構,壹層層滲透進去,形成了強勁而又極有針對性的封禁,意圖滅殺鎮壓。
  只是這種本命分身,內蘊末法主級別的本源之力,除非是本體被滅,或者主動生念,否則都是隨滅隨生,無有盡時。
  當然,現在參羅利那恐怕是最希望本源之力湮滅的——如果它知道此時此地事態的話。
  余慈知道,這個消息也瞞不了太久了。
  本源之力那般重要,只要是在非密封的空間內,又或是被楊祖、太玄魔母這樣的大能以特殊神通禁制,否則必然會與本體發生微妙的聯系。
  嚴格來說,余慈現在布下的心內虛空也好,道境也好,都不算是密封的。它與真界、水世界形成了三方虛空的結構,彼此影響之下,必然會有部分法則滲透進來,也會有部分法則延伸出去。
  這種情況下,參羅利那、大黑天佛母菩薩這等級別的強者,要尋隙殺入,可能性不大,但是做壹次模糊的信息滲透,難度並不高。
  余慈想要阻止,不是不行,但又何必呢?
  他冷眼看參羅利那分身在道境中掙紮,最終封得如蠶繭壹般,壹路打落到萬魔池中。
  此後再不關註,將註意力放到了此時的封神臺上。
  參羅利那逃出之後,楊祖身軀遺蛻卻並沒有像頭顱壹般被光陰之力吞噬,依然如故,甚至還保持著活性。
  墨血流盡,繼之以潔。
  余慈就看到,其頸間碧血濺出,瑩然如玉,落地有聲。
  只是,這數點碧血,也是僅僅留存的壹些。
  剛剛鎮壓、剝奪水煙神光的青蓮,倒是繼續下挫,貼在了楊祖頸上,湧出的碧血盡被其所汲取,以至於毫光流轉,更加不類凡物。
  余慈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模樣,似乎是楊祖投入道境的根基神光與他的殘軀遺蛻產生了某種反應。
  不多時,伏在斷龍石上的殘軀,竟是微微壹動,繼而緩緩坐直、起身、凝立不動。
  姿態依舊端正,只是頸種蓮花,微微搖動,形態詭異至極。
  不只是余慈,就是承啟天內影鬼、趙相山、血府老祖等人,也都目瞪口呆。
  青蓮之上,忽有神光綻開,倒刷而下,瞬間洗煉全身,而青蓮本身,則在神光之中虛化,為光幕所遮,頃刻又散,而此時,卻是化出了頭顱面目,分明是楊祖模樣。
  承啟天中,影鬼失聲道:
  “這算什麽鬼?”
  余慈先是壹喜,但很快就發現,這壹位“楊祖”的神態,固然栩栩如生,但這種生機,卻是如現在兩位神將、之前青衣童子那般,依循道禮法度,雖是仙氣盈然,卻再非血肉之情。
  斬龍臺上,“楊祖”微微壹笑,和聲開口,溫文爾雅:
  “聖人駕臨封神臺,當是上清起復之始……請隨我來。”
  余慈無言,是的,這就是接引。
  “楊祖”壹步跨出,與之同時,地上濺落的碧血都攝回他手中,隨即輕彈,滴滴碧血,就此蒸騰,化為壹道虛淡的虹光,投向茫茫雲霧之中。
  此時“楊祖”又側身引臂,笑道:“聖人,請。”
  碧血化虹,余慈萬萬不能再以輦車代步,他上前幾步,向楊祖,也是向他足下的虹橋鄭重施禮,這才步上虹橋,踏虹而行。
  兩位神將都隨侍在側,“楊祖”則大袖飄飄走在前面。
  余慈想了想,嘗試著問道:“敢問如何稱呼?”
  試探的結果讓他失望,回應他的只是“楊祖”朗朗的笑聲。
  虹橋所經之處,雲霧深層隱約可見層層鋪開的建築群落,然而此處再怎麽壯觀,也比不過“夢中”所化道境,況且細看去,大都也是破敗。
  當年的魔劫也嚴重破壞了太霄神庭中樞,唯壹可值得慶幸的,大概是這裏再沒有魔頭留存——那些魔頭都已被楊祖在封神臺上斬殺殆盡,留下的末法主級別的強者,剛剛也在斬龍臺上與楊祖的生機壹道破滅,只留下壹個參羅利那。
  對那位,余慈絕不會忘。
  虹光定有縮地成寸的神通,幾個念頭轉過之後,就已經到了盡頭。
  這裏光線陡暗,卻有星辰列布,余慈壹時以為自己是來到了外域星空。
  但很快他就發現,星辰依稀可見三垣四象法度,卻又糅合四季變化,其形如球,有些像天垣本命金符,但其形狀,更像是壹個孕育生命的胚胎。在其外圍,還綴著長長的散星河流,以“胚胎”為中心緩緩旋轉,在虛空中羅列出虛實不等的線條。
  腳下虹橋無聲消散,“楊祖”和余慈都懸在半空。
  余慈繼續觀察,發現無數星辰流轉的痕跡,大半周行不悖,偶爾交錯,其實構成了壹處似祭壇又似宮殿的整體結構,其範圍之廣大,已經超出了視野的極限,只有用感應才能勉強測出邊際。
  太霄神庭核心區絕沒有這麽廣闊,想也知道,這必然有虛空神通作用。
  “楊祖”介紹道:“此處是中天紫微之位。”
  然後看似隨意地伸手指點:“那是玉皇之位、勾陳之位、後土之位。”
  不管是哪個位置,余慈其實都看不到,但隨著“楊祖”的指點,自然就在感應中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於是明白,四禦之方位並無定數,依天時而動,以道法為規,聚合無常。
  恐怕上清宗的前輩也早有被人攻到核心之地的準備,布下這等局面,只要來人不通上清法度,連位置都摸不到,只會在這星空大殿之中迷失掉,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死於四禦合擊之下。
  當年實是紫微帝禦遭受魔染,幹擾了法度運轉,被從內部攻破,方有此劫。
  余慈正嗟呀之時,又聽“楊祖”道:
  “聖人奉道尊符詔而來,有壹事不可不知。”
  “請講!”
  “楊祖”引著余慈繞過星空大殿中央的“胚胎”,到了另壹側:
  “當年魔劫起時,上清宗在域外共有四位地仙陸續趕回,然而眾魔頭在此間圍住神庭虛空標識,設下殺局,其中有兩位都在魔頭圍攻下殞落。第三位清凈散人,則是破壞了虛空標識,使其他同門幸免於難。
  “此時域外上清地仙大約還有兩三人,然而標識已毀,等他們尋到路徑趕來,不知還有幾千、幾萬年,有等於無。”
  余慈本來也沒有指望再得到什麽後援,對這個消息自然沒什麽感覺,倒是對那位清凈散人的決斷,頗是佩服,不過又有些疑惑:
  “那……您?我是說楊祖?”
  “楊祖乃是強行打破虛空而來,畢竟是開派祖師之壹,道統存續自有感應。”
  “楊祖”說起“自己”的事完全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根本就是說壹位不相幹的存在。
  余慈為之黯然。
  “楊祖”神色不動,只引導余慈目光去看:“這位便是清凈散人。當年,他舍掉自己的清凈法身,困鎖參羅利那分身二百年有奇,終於等到楊祖回返。”
  余慈定睛去看,星光掩映下,有壹具殘缺骸骨,只余半邊,盡是灰黑顏色,無論如何都看不出“清凈”二字。
  但余慈愈發敬重,端端正正行禮。
  耳畔聽得“楊祖”道:“太霄神庭能存續至今,清凈散人當居首功。他本是最早提出神庭構想的上清修士之壹,熟悉結構,雖不敵參羅利那,卻是抵住魔染,將此前身殞的兩位道友所遺道體,分別投入勾陳、後土之位,以上清體系法度磋磨,維持住了神庭元氣運轉,也維持住了神庭自我凈化的功效。
  “千載以來,雖然封召神明死傷殆盡,魔劫也終未得竟全功。”
  余慈明白,此時“楊祖”所述,恐怕已經不是他“本人”的記憶,而是包括他在內,清凈散人等上清英靈在此間留下的印痕,非如此,不能這般脈絡清晰,有如目見。
  只聽“楊祖”又道:“聖人當知,此時勾陣、後土帝禦之位已有地仙遺蛻鎮壓,千年以下,渾然壹體,不可分割。有益之處在於,其自發運轉,常規狀態下無須費力……尤其是後土帝禦在位,才有如今這般濃郁靈氣。
  “不利之處在於,若聖人日後想要聚合全力,層次境界的要求將再度拔高,不可承其重,焉可用其能?”
  余慈不由嘆了口氣。
  其實只要余慈是壹位地仙大能,以萬古雲霄統馭,這些都不是問題。
  可是他畢竟只是壹位長生真人,想要帶動這麽壹個龐然大物,而且是加了份量的,無論如何都不夠看。
  此事不解決,相當長的壹段時間裏,就註定不可能發揮全力。
  且不說與羅剎鬼王等大能相鬥這種“遙遠”的事,就是近前,也有壹個難關在等著他。
  目前余慈在“三方虛空”的控制上固然是以“整體”為主,但最終目標肯定還是要將太霄神庭重新打入整體之中,不說立刻替代真界法則體系,至少也要找到壹處位置。
  可如今,太霄神庭核心區域只能自行運轉,其實也是壹種自我封閉。
  現在三方虛空結構的“妥協”工作,其實都是由余慈的心內虛空代替,也是有萬古雲霄加持,“高層”法則上還說得過去。
  但體系的碰撞、融合,終究不可能永遠都是高來高去,早晚都有輪到更實際層面的時候。
  “頑固”地依循舊例的太霄神庭中樞之地,顯然是達不成這個目標的。
  況且,此時中樞之地對外圍四方八天都控制不起來,同樣也是個麻煩。
  四方八天的外圍結構,是當年上清宗與洗玉盟乃至於天下各宗各派共議,形成的各方都勉可接受的方案,較之八景三十六天仿於佛門的垂直結構,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其“開放”。
  無論是人、靈、鬼、妖之修士;玄、儒、巫、雜之諸門,都有壹份利益在裏面,嚴謹性雖是遜色,包容性卻是極強。
  但也因此,在缺少了核心之地的統馭後,被幽燦輕易剝離、攤開。
  四方八天不是核心,卻是壹個緩沖的區域。沒有四方八天,太霄神庭核心區域將直接暴露在體系沖擊的正鋒之前,由於余慈無法全盤控制調度,最後結果必將是硬碰硬,什麽體系融合、整體把握更無從談起。
  所以,四方八天也是必須要重新控制起來的,它會大幅減少余慈面臨的體系融合、整體控制的壓力,不至於讓他去和兩位地仙大能去掰手腕。
  控制中樞,控制四方八天——兩個“控制”形成了壹個螺旋上升,彼此影響、增益的關聯環節。
  任何壹面的進步,都會給另壹面帶來好處;反之,任何壹面的滯礙,都會給另壹面的進度帶來沈重的壓力。
  整體來講,這是好事,余慈不至於用“死力”去強行推動,可以來回借力,形成壹整個有章可循的過程。
  可這種往來牽系的環節卻需要用極長的時間去適應、梳理。
  關鍵的問題是:時間在哪兒?
  “楊祖”似乎也能體會到他的為難,這正是余慈心中意念的真實反映,不過,此時的他,是絕不會有什麽建議的,僅僅是拱手行禮:
  “請聖人決斷。”
  “聖人,請立下決斷!”
  緲不可測的雲外清虛之天深處,允星站在壹處八角亭前,沈聲說話。
  由於羅剎鬼王在太霄神庭超出常理的布局,他之前利用上清三十六天的總體設計,霎那間崩塌重要壹角,但允星不是輕易就受打擊的人,他不頑固,但也有自己的堅持。
  “聖人,弟子明白,是某些人用東華真君,給我們做了警告。真界經不起八位以上的地仙大能全力開戰……是的,那邊的意思或許是說,這樣的真界到了必須變革的時候,但這種變革的方式,此界生靈如何承受?”
  亭中,蕭森的視線從書卷上移開,目註愛徒,微微笑道:“所以,我們就要阻止那邊,以強破強,把局面弄得更糟?”
  允星垂首道:“弟子在時機的把握上,與聖人有些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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