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仙引歸舟 蓮池明堂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余慈不想董剡竟然將他擺到了這種高度,壹時啞然。
另壹邊董剡斷語既出,也是心神激蕩。
當日神主交鋒,洗玉湖周邊可是沒有劫雲阻隔視線的,故而此地萬千修士,都是親眼目睹了帝君法相立於中天,指星布鬥,億萬裏有如掌顧之間的無上神通法力。
如今滿天下都是轟傳“淵虛天君”、“上清後聖”之名,又以洗玉湖壹方最甚。這麽多天下來,聽得他耳朵都疼了。
當時絕壁城中,誰能想到,當年憑著離塵宗的威名,狐假虎威的年輕人,如今已經是跺壹跺腳,北地三湖潮翻浪湧的大能?
其實,在最初招呼出口之際,董剡已經有些後悔:第壹聲……或者是半聲,完全是湊著酒勁兒,想在同伴面前,逞壹逞能耐和人脈。可真出了口,才驚覺雙方已經是天壤之別的差距。而且,這些年過去,余慈究竟性情如何,也全是未知。
待余慈視線轉過來,他更是莫名窒息,生怕弄巧成拙,丟人不說,把命丟掉,可就真叫壹個愚蠢透頂了!
然而此刻,余慈和善的態度,讓他松壹口氣之余,不免就有“與有榮焉”之感。
這是當年絕壁城出來的人物!
這是當年親眼看著發跡的人物!
這是當年曾與我並肩奮戰的人物!
此時董剡自然不會去細想,當年更深層更真實的細節,他只需要記住這份感覺就好了,當然,日後有機會,壹定也會和別人好好“分享”。
隨著船只深入蘆葦蕩,也有不少輕舟小船,往來劃過,上面的修士,大都是醉醺醺的,嘻笑高呼,放縱自然,看起來那位北海鯨王拿出的酒水當真不錯。
至於那些還清醒的,眼神都是好奇中帶著些疑惑,只在燈籠和余慈臉上打轉,隨即就主動移船讓行。
余慈倒是又想起壹事:“對了,那位北海鯨王,是何方神聖?”
前面曾悅只當聽不見,只是手上的燈籠又顫了兩記。至於董剡則察顏觀色,見余慈確實不知,方小心籌措詞句,解釋北海鯨王的來歷。
至此,余慈才明白,那位北海鯨王,名聲當真響亮。
說起鯨王,還關聯到余慈壹位“故人”,便是當年馭玄黃殺劍橫貫北地時,與谷梁老祖壹並阻截他,後又達成君子協議的平治元君。
這兩位都是乃是天下少有的豪闊人物——至少曾經是。
全盛時期的平治元君,壹手舉辦的“平治宴”上仙真雲集,豪朋滿座,有如傳說中的蟠桃會。
北海鯨王也沒有遜色太多,他修為比平治元君還要差壹籌,只是小劫法境界,輩份也更低,但豪爽猶有過之,向來都是壹擲萬金,面不改色,又生情直白坦蕩,喜結天下英才,故而所到之處,從來都是杯中酒滿,席上不空,最是熱鬧。
不過,正是這兩位“豪闊之人”,先後都遭了災。
平治元君不必說,得罪了羅剎鬼王,壹世繁華,盡都雕零,還要受那七情倒錯之苦。
至於這位鯨王,前些年同樣是得罪了強人,不是別的,正是北海上的霸主,魔門東支的後起之秀,林清漁。其中內情少有人得知,不過堂堂北海鯨王,連自家老巢都坐不住,被迫來到洗玉湖避難,卻是人人得見。
這位總算比平治元君好過壹些,沒有受到什麽難纏的傷勢,心境調整得也快,這不,沒兩年的功夫,又盡復舊觀。
看蘆葦蕩中,水波之上,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酒壇,正順水漂流,數百修士,乘舟往來,隨手抄起壹壇,就是歡呼暢飲,這種場面,無貴賤之別,無高下之分,確實是讓人心頭大暢。
能造出這等場面者,豈是尋常之輩?
余慈不由贊道:“真乃大豪之風。”
“是,余仙長的評點,甚是恰當。”
董剡抓住壹切機會拍馬屁,但這話裏頗有幾分真心。在他看來,北海鯨王固然是北地有數的豪強,嘯聚湖海,自成壹派,但與身邊這位相比,份量似乎還要差上壹些。
就這樣,三人兩舟,往蘆葦蕩深處劃去,余慈隨口和董剡說話,又問起當年故人現狀。
他和千寶道人雖是壹路同行,可後者傷勢沈重,壹到移山雲舟上就閉關療傷,到了洗玉湖後,則直接轉移到清虛道德宗的壹處靈脈秘地,以穩固受到震蕩的道基。兩人只訂下了後會之期,還沒有真正深談過。
只是,董剡對離塵宗內部也不甚了解,所知的壹些,大都是道聽途說,弄不到點子上,余慈聽了幾條,也就只當是閑聊了。
越往裏去,場面越是喧鬧,聽話音,似乎人們在變著花樣,拼酒賭賽。
如今就是賭何人能壹氣喝下三斤的原漿。
那原漿聽起來可不簡單,乃是北海鯨王用洗玉湖下七百裏深層水制就,尚未勾兌之前的模樣。這其實已經到了某種極限——再往下去,受龐大壓力以及特殊虛空環境的影響,水體都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水”的特征,想再釀酒,幾乎是不可能。
原漿還攜帶著大部分“深層水”的特殊,其質冰寒,大口喝下去,真能凍透五臟六腑,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不過,那邊的修士只聽話音中氣,便都是強橫之輩,只是聊發狂性而已。
董剡、曾悅便是引他往那邊去。
不多時,他們已經到了外圍。這裏蘆葦都快被船只推平了,只余下寥寥幾根,視野壹下子開闊起來。
正起哄吹叫的修士中,有人感覺到光線有異,回頭看來,見如此形制,都是壹呆,很快便有人笑:
“仙引燈,來來來,且看看是哪位到了!”
在喧鬧的環境下,關註這邊的畢竟只是少數而已,曾悅也還罷了,部分還是趕鴨子上架,可董剡卻是挺胸腆肚,臉上大有光彩。
這就是余慈的身份地位帶給他的底氣。
哪知再行數丈遠,忽有人道:“且住!”
話音有些含混沙啞,然而入耳如擂鼓,讓董、曾二人都驚了壹記,同時引目看去,眼前卻都是壹亮。
只見燈籠光線覆蓋的邊緣之地,壹人只身箕坐於小舟之中,壹手拎著酒壇,瞇起眼睛看過來。
昏昏光芒落到那人面上,照映酡紅,艷若桃李。
真是位出色的美人兒……而且非常有性格。
余慈也移轉視線,看向來人。純以“坐姿”論,女修大有男兒氣,而且是那種豪邁不羈的男兒。她坐在小舟尾部高處,修長雙腿叉開,撐於舟中,看上去非常舒適,又極具力量感。
當然,其裝束與之亦是相稱。不像此界女修慣常的霓裳、裙裾,她勁裝疾服,收拾利落,偏在背後綴了件半截披風,此時已有小半被湖水或是酒水打濕,只有壹角在湖風中微微起伏,卻壹下子將過於強硬的線條柔化了。
但就算這些,她給人的感覺,也不是尋常美人應有的精致,而是歷經世事,百般磋磨後的滄桑江湖氣。
唔,怎麽有點兒面熟?
不得不說,這位硬朗而又恣意的美人兒的氣質太過鮮明,讓余慈壹時間很難找到對應的人物。
正搜索記憶之時,女修又以沙啞的嗓音道:“可是余真人當面?”
余慈向那邊抱拳:“正是余某。”
聽到竟是位長生真人,註意這邊的壹眾修士,開始低聲議論。北地三湖從來都是精英群聚之所,洗玉湖又是核心地帶,辟劫之地,出現三五位真人,也不算什麽,可猜測來歷根底,卻是很有趣的壹件事。
尤其像這位,仙引燈在前,使得內涵更加微妙了。
其實也有人往非常接近“真實”的方向去想,畢竟這壹段時間,“淵虛天君”和“上清後聖”的名頭實在太過響亮。
可不等他們真正確認,那邊輕舟上,女修長腿用力,站了起來,還有些搖晃,應該是醉意未消。
不過就在她站起的同時,手上半空的酒壇順勢在水面上劃過,舀了大半壇湖水,混著未凈的酒液,就那麽翻手壹倒,潑面澆下。
女修晃了晃頭,水珠四濺,酒香轉淡。
借此恣意手段,她明顯消去了部分酒意,足下輕舟也已靠近余慈這邊,便在人們瞠目結舌之際,壹禮拜下。
“駱玉娘見過天君。”
余慈還第壹時間沒反應過來,使得女修躬身行了大禮。不過這半生不熟的名字,還是刺激了那份記憶,讓他很快就恍然大悟:
“原來是駱道友。”
駱玉娘,這不正是平治娘娘座下愛徒嗎?
世事巧合至此!剛剛還和董剡說起薛平治,轉眼就看到了她的徒兒!
余慈甚至懷疑,是不是剛才他們的談話,都給駱玉娘聽去了?
不只是他,董剡也這麽想,臉色都有些發白。
且不說薛平治,便是駱玉娘,也是北地長生真人中,有名的狠角色,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真到關鍵時候,卻是盡走極端,沒有任何妥協可講,相應的戰意堅定,手段殘酷,人人都要忌憚三分。
董剡在胡思亂想,駱玉娘卻是壓根沒理會他,行禮已畢,便問余慈:
“天君是來參加酒宴的?”
余慈道:“偶然路過,應故人之邀……駱道友與鯨王有交情?”
駱玉娘微微壹笑:“有過數面之緣,故而來湊個熱鬧,也是忙中偷閑。如今北地飄搖,百花谷也不安穩,我與恩師出來,也是為尋壹處安靜所在。”
余慈微愕,雖說彼此也算故人,但那關系可微妙得緊,這樣說法,未免是交淺言深了。
哪知話壹說完,駱玉娘又道:“如今思來,當年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萬望天君恕罪。”
這就引到舊事上去了,余慈雖是心懷坦蕩,不會糾纏已經了結之事,但也不想輕輕巧就說“沒事兒”,也只有微笑而已。
駱玉娘見他表情,又是壹禮拜下:“恩師得天君手制符箓,這些年大有起色,如若不然,大劫之下,兇多吉少,這份恩情,玉娘銘記在心。但此有用之身,任憑天君驅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話裏滿滿的江湖氣,感情卻甚為真摯,這壹點余慈也是有感應的,使得他對駱玉娘好感大生。
當年他壹門心思想著脫困,註意力大都放在谷梁老祖師徒,還有薛平治等關鍵人物身上,對大多時候都不顯山不露水的駱玉娘,印象很淺。
如今沒有了谷梁老祖、薛平治這等大劫法宗師的“壓制”,這壹位的鋒芒便徹底展露出來,尤其這豪爽直白的性情,真有乃師之風——當然是指未遭逢大變之前。
他向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當即就哈哈壹笑:“駱道友壹片尊師之心,我知之矣。至於什麽驅策,就言重了。不知平治元君何在?”
“師尊到此尋訪舊友,眼下卻是分開了。”
“唔,有機會還真要拜訪。”
駱玉娘忽壹搖頭:“何必再覓他日,我今日便引天君過去如何?”
“嗯?”余慈有些驚訝,“這個……怕是打擾了元君興致。”
“怎會如此?恩師想必也樂於見到天君。”
駱玉娘眼眸閃亮,當真是盛情相邀,語意誠摯。
余慈腦子轉了壹圈兒,略有所悟。
說起,她們師徒也是與羅剎鬼王仇深似海,如今自己與東海針鋒相對,背後還有壹位莫測高深的“上清後聖”,這等天然盟友,駱玉娘怎會錯過?
當然,立場是壹層,實力是壹層。
若他還是當年被迫訂了城下之盟的小小修士,就算駱玉娘熱情相待,也不會現在這種禮儀姿態。
余慈有些心動了。
像是薛平治,還有與她交善的谷梁老祖,雖未立宗門,卻是北地有數的強者,即使自己與這二人因當年之事,有些齟齬,最後怎麽也算是和平解決。尤其是玄黃殺劍,谷梁老祖師徒明知虛實,依然守諾不取,直到數月前,另生事端,才暴露出來,這份固守信諾的堅持,余慈也要另眼相看。
若能就勢化解心結,便不是助力,也不至於成為阻礙。
況且,觀駱玉娘的態度,這類合作,應該大有可為才對。
余慈也不矯情,若能得此盟友,可比壹場沒頭沒尾的酒宴強出太多了。他擡頭看了看月色,笑道:
“踏月尋友,也是壹件雅事,如此,便請駱道友引路罷。”
“那,請恕玉娘冒昧。”
駱玉娘忽爾嫣然壹笑,行了個抱拳禮,轉眼踏到余慈船上。
余慈也還罷了,董剡則是壹驚,緊接著,他腳下生風,足不沾水,輕飄飄給送下了船,移到壹旁呆頭鵝似的曾悅身邊。
駱玉娘就立在船頭,不見如何動作,壹盞宮燈已經握在手中,燈火自燃。
駱玉娘手中宮燈,形制上比曾悅的燈籠強了好幾個檔次,光色雖不如月色明媚,可光暈搖動間,映照數丈水域,待輕舟劃湖,飄然而動,則是莫名動中生靜,進入靜謐安詳的世界中去。
顯然,這是壹件法器。
觀此情形,周圍再起騷動。
和在北地名聲不響的董剡、曾悅相比,位列長生,且性情獨特,不入俗流的駱玉娘,名頭自然要大得多。
相應的消息傳遞,也就要快得多。
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駱玉娘引棹小舟,剛剛回頭,余慈還在與董、曾二人表達歉意,忽有渾厚嗓音,聲如大潮,轟然而來:
“仙引燈?是哪位道友……駱玉娘,妳敢截我貴客!”
湖上便好事者彩聲大做,這是北海鯨王到了!
此時,余慈也終於從周圍的喧嚷議論中,大概明白了何謂“仙引燈”。
這確實是北地待客俗禮之壹。乃是在沒有收到主人邀請的前提下,由相關人物接引入場的規矩,當然,接引者或被接引者,多少要有壹定的身份地位,才能贏得主人的關註,否則只會是自取其辱。
不過漫長時間下來,總會有那麽幾回,或主人有眼無珠,或客人不自量力,釀成尷尬甚至於慘劇。故而又約定俗成地加了個規矩,即受邀客人裏面,可以有第二人、第三人,甚至更多的人出來,“按序接引”,吸引主人註意,甚至極端的,可以“另起爐竈”,不至於有“遺珠”之憾。
當然,某種意義上,這絕不是化解尷尬之用,而是激化矛盾,唯恐天下不亂。
要是董、曾之流,也許北海鯨王還要遲疑壹番,可駱玉娘半路殺出,便是傻子也知道,來人的身份,定然不同。可他終究還是慢了壹步,駱玉娘腳下發力,小舟幾乎不沾水面,飛掠而走,只在船尾留下壹條長痕。
湖上響起駱玉娘爽朗笑聲:“這位貴客,今日便由我們百花谷接走了,鯨王可待來日!”
北海鯨王這回根本不搭理她,只對余慈喊話:“道友何去太速?且飲我寒玉原漿,興盡再歸不遲!”
此時,余慈不得不開口了,面對這樣兩位不拘小節的人物,他也聊發狂性,長笑道:
“緣起而至,聞聲而歸,但求佳釀,醉待來日!”
北海鯨王狂笑聲起,壹時蘆葦倒伏,千船搖動,便見夜空之中,銀絲如雨,飛落而下,酒香四溢。還有壹巨觥,青銅材質,形如海鯨,後發先至,停在余慈身前,滴溜溜打轉,將半空美酒,盡收其中。
余慈壹笑握觥,將其中足有斤許的寒玉原漿,壹飲而盡,待凜冽冰寒入腹,驟生火熱之際,將巨觥擲於湖中,逆波而回。
酒勁上沖,原漿獨有的醇厚之感,裹著本質的冰寒,直透腦宮,壹邊是醺醺欲醉,壹邊卻是清冷寒透,仿佛身至那七百裏的洗玉湖深層,既可隔絕塵慮,安享靜謐;又可興風作浪,搖撼湖海。
“妙啊……余慈謝鯨王美酒!”
宏聲贊嘆,語出衷腸,但更驚人的還是他真身名號,壹時蘆葦蕩中突地靜了靜,繼而鼓噪聲起:
“神通無上,淵虛天君!”
剎那間,不知有多少輕舟飛動,從蘆葦深處劃出,還有人幹脆不遵守規矩,飛起半空,只為壹睹將去之人的風采。
那北海鯨王也是壹時做聲不得,片刻之後,卻聽得雷音鼓響,仿佛是宣泄心情,接下來,才是震天吼聲:
“駱玉娘,我定不與妳甘休!”
此時此刻,壹葉輕舟早已飛流十裏之外。
駱玉娘仍居船頭,引燈馭舟,又回眸道:“鯨王意氣自負,又喜攀比,我今日橫插壹手,他不能結識天君,他日必然更加親近……此人性情倒也不錯。”
她本是意圖指點,話到嘴邊,卻又按下,改以它語,可見心中的謹慎。
余慈壹笑,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言。他現在對駱玉娘手上的宮燈更感興趣,其法器似乎有通感之妙,由柔光而至於希聲,由希聲至於無形,由無形而契入道境。
雖是微微不起眼,卻也有益無害,還有些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上,助益思慮,明心通竅的好處。
余慈幹脆微瞑雙眸,順著宮燈妙境,進入冥思狀態,初時耳畔還有輕舟劃波之音,後來已茫茫壹片,渾然忘我。
不知過了多久,月過中天,已是午夜之後,小舟偏轉近岸,進入壹條水道。
余慈心生感應,睜開眼來,但見兩邊樹叢貼水密織,月色下,有習習爽氣。
其後隱約可見原木廊道,順水曲折,蜿蜒而生,水道九曲,漸深漸遠,又有月色當頭,取向明確,使人不至於難辨東西,既得深遠之旨,又是清朗明白。
他不由贊嘆:“此鬧中取靜,隱逸之所居也。”
其實他也是話裏有話。
洗玉湖處處都有對神意感應的限制,鎖定範圍,此地卻有不同。
乍壹感應,似乎放開了許多,輕易可遠去百裏開外,然而模模糊糊,可及遠卻不可明見,如隔了數層薄紗相掩,似明非明,又飄忽不定,如風拂鈴響,處處回音,不辨方位。
也就是說,他總能見到壹些景致,可若真想鎖定哪個目標,就不好辦了。
同樣的是禁制,若可通其意,則含蓄守禮,主賓相得,有雅士之風。
駱玉娘輕聲壹笑,便追著她的余音,清幽幽恰堪聞絲竹之聲。
聲至而人來,剎那間,小舟從靜謐的水道,進入了時人所居。然而兩岸樹影婆娑,只見裙袂飄香,笑語宛然,不見真人面目,只知道這裏頗有陰柔婉媚之氣。
水道分流,小舟輕棹,順水曲回,幾個轉折,進入壹片荷花池中。
此時正是仲夏時節,荷花盛開,但畢竟是已過中夜,不得盡睹花色,倒是見得月色下,荷葉亭亭,珠走翠盤。
蓮池也是曲折顧盼,有楊柳綠線,隔過夜景,壹時見不到盡頭。
只見有燈火余暉,浮於水波之上,絲竹之聲,飄搖而來,讓人好奇,水波盡頭,究竟是怎樣壹番景致。
直到再轉過壹彎,才見壹座煌煌明堂,四角飛檐,燈火富麗堂皇,幾如赤金之色,從排列的立扇門窗中透出,照得壹方夜空明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