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追溯萬載 教派雛形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大黑天佛母菩薩?
余慈這輩子也只聽過這麽壹個類似的法號,可思緒轉過去,卻是有點兒亂……
他壹直都認為,十方慈光佛魔靈和大黑天佛母菩薩之間,有某種極密切的聯系,今日所見,看似驗證了他的想法,但從另壹種意義上講,又將前面的想法給否定了。
十方慈光佛魔靈恭敬的態度是怎麽回事?
那位“佛母”大搖大擺地占據了碧落天闕真的沒問題?
還是說,這位“佛母”本就是碧落天闕中的關鍵人物呢?
余慈百思不得其解,幹脆暫時壓住疑惑,順著黃泉夫人的記憶繼續往下看。
他相信,以黃泉夫人的智慧,肯定會有些見解的。然而這位的壹切情緒思維,都不會在記憶中留下半點痕跡。
余慈想從黃泉夫人後續動作中做些判斷,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黃泉夫人壓下傷勢之後,便果斷離開秘府,沒事兒人壹般與同門匯合。
此後顯示的壹段相當長的時間裏,余慈找不到黃泉夫人任何特殊的舉動,倒是發瘋前的柳觀見了幾回,然後就是陸沈!
黃泉夫人結識陸沈,像是壹個偶然,至少余慈看不出有什麽刻意為之的痕跡,倒是陸沈在黃泉夫人眼中的形象,讓他很驚訝。
不管什麽時候,從黃泉夫人的視角看,陸沈身外永遠都蒙著壹層扭曲的光芒,看不真切。
似乎她的觀察方式,終於遇到了克制之人。
因為這古怪的記憶場景,余慈不免就懷著些許惡意去想:
到陸沈辭世為止,黃泉夫人知不知道她夫君長什麽樣呢?
雖然記憶古怪,卻不妨礙兩人走到壹起,隨後就是全天下人耳熟能詳的戲碼了:
黃泉夫人破教而出,當時還沒有徹底分裂的元始魔宗,為之震動。
也這壹串記憶裏,余慈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當年的黃泉夫人,竟然是魔門祭祀重器之壹、也是余慈熟悉的那壹件寶貝——照神銅鑒的主祭!
每次魔門大典,黃泉夫人都會持鏡登臺,領銜祭禮參拜等事。
完整的照神銅鑒在祭禮之時,當真是神通廣大,鏡光穿透碧落天域,直入星空深處,與元始魔主渾茫無邊的真意相通,若能接引壹絲回來,直可助人感悟終極。
或許正是這樣的特殊身份,特殊作用,她的叛門而出,才更讓魔門不可接受。
當時,元始魔主玄德尚在,不會理會,但諸天魔眾、真界內外魔主都為之震怒。
可如何處置,中間橫亙著陸沈,卻引發了爭論。
毫無疑問,黃泉夫人的做法破壞了平衡,本來已經在分裂邊緣的魔門各宗,在此事沖擊下,矛盾爆發,分裂之勢,由此激化。
從這壹點看,不知有多少人恨她恨得刻骨銘心。
魔門最終表現的態度自然是很極端的,可就算他們已經拼盡全力,戰事綿延了數百年,就是與上清宗全面開戰後,也沒有停止——可有五劫以來第壹人的陸沈在,許多事情做來就沒了意義。
到最後,惹得陸沈煩了,幹脆趁魔門內亂,殺上門去,直搗地火魔宮,將照神銅鑒從祭臺上轟落,也在搖搖欲墜的元始魔宗門檻上,踹了最後壹腳。
為何要轟落照神銅鑒?
據黃泉夫人與陸沈交流時的說法是:常年主祭,氣機勾連,自有魔意存焉,不毀其根基,便難以擺脫魔門鉗制。
這壹動作,是與隨後黃泉夫人“移神換血”壹脈相承的。
黃泉夫人的記憶詳細得過分,同樣的壹眼過去,收集的信息就是常人的幾十、上百倍,若仔細觀睹,再分析琢磨,給神魂的壓力頗大,很快地方余慈只能模糊過去,或者尋找重要節點,但就算這樣,看到這兒也已經有些頭痛,只好暫歇。
順便,他也想問趙相山壹些仍不明白的事兒。
“妳去過碧落天闕沒有?”
“去過壹回。”
“哦?”
余慈本也是隨口壹問,起個頭兒,不想趙相山真給出確定的答案。
他當即追問:“天闕中除了無量,還有誰?”
“那裏只是調整結構法度之所在,少見旁人。”
“就沒個叫佛母的?”
趙相山的意念明顯也是壹怔,才答道:“西天佛國中,以為‘佛從法生,法是佛母’,除部分教派以外,少有特指之人……”
這不是余慈想要的答案,他繼續追問:“無量身邊,應有佛國來人。”
“是,當年魔染十方慈光佛,也是無量得意之作。唔,若這麽說來,天君所言之‘佛母’,或許是另壹物。”
“哪個?”
“剛剛說到‘佛從法生’,何謂法?法從何出?是從太虛中來。但對妳們真界生靈而言,真界便是法,壹切法門,由此而出。故而到了極致,法也是界,東有三十六天,西有十法界,可能無量的碧落天闕也想走這個路子……若說佛母,不若說佛界。”
余慈心頭壹激:“十法界……不,六道輪回!”
他又驚又奇:“十方慈光佛重塑六道輪回之事,妳也知道?”
“知道,十方慈光佛壹門心思修復六道輪回,花了壹劫時光,以緣覺法界重塑餓鬼、地獄兩道後,讓無量以其余四道本源印記為餌,將他魔染……”
“那四道本源印記在無量那邊?”
趙相山的意念中有譏嘲的情緒:“劍修西征的大戰,無量從頭看到尾,更借著大戰時的混亂,以照神銅鑒觀照壹界,體察世界結構變化,當時發生了什麽,瞞得過誰,也瞞不過他。
“西方佛國自有重立輪回之法,只是花的時間長壹些,也不會和他爭搶。要收集起來,只是多費些心思罷了。
“我甚至懷疑,十方慈光佛如此決絕,叛出佛國,可能是心魔早種,怕是無量使的手段,借此參照六道輪回、乃至於十法界的玄妙。”
余慈壹時沈吟,他回想十方慈光佛的記憶,尤其是那端正而決絕的態度,還有恢宏的誓願,不是太認同。
可趙相山所言,也不能完全否定。
畢竟,執念、魔念也不過是壹線之隔,像無量虛空神主這樣的大能,最擅長的就是模糊其界限,以遂其願。全在若有若無之間,微妙得很。
別說外人,就是當事者,難道就得說得清嗎?
“那四道本源印記何在?”
“常置於碧落天闕之中,供無量參悟借鑒,曾經有壹段時間,他還與參羅利那商量過,化入碧落天闕,但懼其業力深重,而且那時候,兩邊已經在決裂的邊緣,沒有做成。
“他也想過讓十方慈光佛繼續補全下去,卻又不想讓這位佛陀全了願誓,才擱置在那裏。”
余慈聽得點頭,這是十方慈光佛遭遇魔染最深重時發生的事兒,故而記憶中缺失了這壹項,如今終於補全。
可是,天、人、阿修羅、畜牲四道壹直沒有修補完成,地獄、餓鬼兩道又長留黃泉秘府,何以稱界?何以稱母?
說到底,這仍無法確證“佛母”的來歷,也不能解釋十方慈光佛魔靈與大黑天佛母菩薩的關系。
倒是趙相山主動提及:
“天君問起佛母,是否是想到正窩居西南的那位?”
顯然,他指的就是大黑天佛母菩薩……
“這妳也知道?”
“有所研究。”
趙相山倒是輕描淡寫:“黑天教雖是這壹劫來剛剛冒頭,不過究其根源,完全可以提至三、四劫之前,而且,和北荒頗有些淵源。當時正是無量反水後,追殺我最激烈的階段,所以我特別註意了些。”
余慈“哦”了壹聲,卻是旁枝側出,多問了壹句:
“無量為何反水?”
趙相山知無不言:“據我所知,應該是改造真界的思路出現了分歧。參羅利那曾想借劍修之力,斬破真界束縛,故而幫助無量魔染原道,以圖大計,然而無量只是借原道再上層樓,其主要思路還是在碧落天闕上。
“後面參羅利那發現確實不太可能,雙方也各有妥協,可問題是,像他們那樣的存在,都自成壹脈,起始壹旦有分歧,後續思路上的裂痕,也難彌合。”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順理成章了。
據趙相山所說,無量翻臉不認人,先下手為強,在真界他又是地頭蛇,把參羅利那坑得很慘,連帶著趙相山也跟著倒黴。
按照當時的情形,便是有沈夢得的身份做掩護,在無量虛空神主的神通之下,也難以遁形,可恰逢其時,無量莫名其妙與陸沈杠上了。
這壹點,余慈也知道,十方慈光佛的記憶中有這壹段。
兩邊殺得昏天暗地,給了趙相山喘息之機,這算意外之喜,卻很沒有道理,趙相山就留了心,細察其中的奧妙。
別的沒察出來,他倒先察覺到,無量與陸沈大戰之後,北荒高端勢力的真空期內,有教派在北荒活動。
“北荒教派眾多,還丹修士故弄玄虛,偕越成神的,欺騙愚夫愚婦的,也不是沒有,但那教派與別的不同,立了三尊神……彼此不相通,教義也沒有圓滿的解釋,十分蹩腳,上不得臺面,可表現出的神通卻很是不小。
“這個教派曇花壹現,只留了個底子,就是今日的三家坊。”
余慈愕然:“三家坊?”
“不錯,就是三家坊。天君有所不知,三家坊今日的主事賀家,祖輩曾是此教派首批信眾之壹,坊中所謂‘百川’、‘無塵’、‘真華’三市,最初實是代指三尊神名。”
聽趙相山講古,余慈也是大感興趣:“怎麽講?”
“那教派名曰‘三尊教’,立了三位聖尊神明,最初甚至都沒有壹個固定的名稱。還是信眾為了區分,漸漸約定俗成。其教義大概也是講末世大劫那壹套,若想安然渡過,需要依次在三位神明座下修持。
“百川即海納百川、有教無類,為最初接引之意,是初入教修士所在;
“無塵為空、可指虛空,亦可指純凈,是說創立或凈化壹界,是資深教眾所在;
“真華或可做‘極樂’解,也能有‘彼岸’的意思,這就更明白了,只有核心教眾才有資格。
“乍聽上去還是通順的,能夠扯出壹條線,可細節上經不住仔細推巧,也沒有壹個成熟的修行次第,甚至連信力根基都沒做好。現實中往往是按照修為高下,粗暴分類,故而除了部分核心教眾以外,凝聚力很差,很快就敗落了。
“賀家祖輩,壹直在核心層,堅持到最後,也得了教派中大部分財貨,支起了三家坊的架子。”
余慈再度沈吟:
虛空,只要扯上無量虛空神主,就繞不開這個概念;
極樂、超度,是西方佛國專有之義;
只這兩條,就非常符合碧落天闕上的“積累”了。
“妳認為,這是黑天教的前身?”
“我有七八成把握,因為這裏有壹個還算清晰的嬗變過程。雖然隔了快兩劫時間,但黑天教在西南,壹開始也是這個路數,只不過不再分三神,而是壹神三化;後來完全以佛門旁支為掩護,倡過去、現在、未來三際,再以秘法為誘餌,吸引妖魔信眾……
“兩邊脈絡上很相似,更不用說,某些基本教義和修行法門高度趨同。只是經過兩劫時間的沈澱,那時候黑天教的模式已經很成熟了,遠非昔日‘三尊教’可比。
“越是成熟,越難看出本來面目。如果天君想弄明白那位所謂‘佛母’的要義,還是要從‘三尊教’入手。”
意念交流這麽長時間,趙相山已經有點兒累了,余慈給它渡了點兒元氣,讓它的精神稍微振作壹些,以繼續講下去。
毫無疑問,這就是最直白的認可了。
不管趙相山究竟是怎麽個盤算,眼下也是分外賣力:
“從‘三尊教’起始教義來看,三尊神明名義上脈絡相通,然而具體到修行上,次第不分,義理不明,何也?實是生搬硬造之故。
“據我的觀察,三尊神明,三類法門,倒是各有玄妙,神通可觀,然而其間的連接有等於無,各自為政,至少教派的信眾是沒有哪個能真正修持成功的。就算是修為長進,也是各自的套路……這等於是欺騙了,或許那位從壹開始就沒指望做壹番長久事業?”
余慈沒見過“三尊教”,對趙相山所描述的情形缺乏具體感知,但意思是聽明白了:
“妳的意思是,某個自具神通手段的家夥,模仿借鑒無量和佛門的路數,在北荒搞試驗?”
這種做法,聽來怎麽這般耳熟……
好吧,余慈承認,這和自己倒有點像,尤其是“借鑒”這壹出,平等天上那幾位,可都“看”著呢。
不提這微窘的想法,余慈對趙相山的判斷說辭越來越感興趣了。
大黑天佛母菩薩還有這段往事?
想想自己也曾在編排教義時無從下手,他倒真有幾分感同身受的意思。
但趙相山還是沒有說明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根底。
余慈直接就問:“妳可有確切人選?”
趙相山仍沒有正面回應,只道:“三尊教曇花壹現,維持時間都沒超過二百年,留的只有三家坊壹點兒根底,我曾調查過賀家,有壹件事讓人比較在意。”
“哦?”
“賀家如今把三家坊做得風生水起,背靠的是魔門東支,當年也是如此,當然,那是還是元始魔宗——在三尊教敗落後,賀家繼承大部分教產,轉而投向魔門,他壹個小小家族,手握重金,沒有任何特別的關系,投向那時世間最頂級的門閥,還得以收用,並得以外放,守住自家壹畝三分地,何至於此?”
余慈大概理解了他的分析:“妳是說,他背後的三尊教,與魔門關系匪淺,就是敗落了,也不受影響。”
“只有這樣,才說得通。而這裏面還有個問題——天君可曾想過,魔門四分五裂之後,三家坊位於北荒,緊臨著地火魔宮,臨著東陽正教,甚至距離西支、冰雪魔宮都要更近,為什麽偏要挑遠在北海的東支?”
“大約是魔門未分裂前依附之人的緣故吧。”
“天君明鑒。”
趙相山又壹個馬屁及時送到:“據我的調查,魔門未分裂之前,執掌北荒及周邊區域的,正在旁邊……”
余慈微愕,視線側瞥,在觸及那壹圈靈光後,便明白過來:“黃泉夫人?”
“也不只是她。黃泉夫人之前,魔門在當地也壹直有主事之人。她上壹任是太陰妃,再上壹任是馮魔女,再往上則是梅魔君,也就是接納賀家之人……”
余慈皺眉:“這又怎樣……唔,四人都是女修?”
“是,她們都是元始魔宗的女傑之流,曾橫行壹時;除此之外,她們接手北荒的時間都不太長,在黃泉夫人之前,那三人壹共才執掌北荒兩劫多壹點的時間,便先後殞身於劫雷之下。”
既曰“女傑”,便應是壹時之選,兩劫死了三人,確實是有點兒可惜了。但天地大劫素來是不講理的,也不能說明什麽。
“再者,她們都是照神銅鑒的主祭。”
……照神銅鑒?
突然跳出這麽個熟悉的名物,余慈心頭壹驚。
趙相山的意念依舊傳遞信息:“照神銅鑒乃是魔門第壹等重器,更是無量的招牌,所以,最初我以為是無量本人在作怪。可問題是,無量雖沒有徹底倒向神主之途,但對裏面的門道,最清楚不過,做起教派,絕不會像這壹位,生澀僵硬,完全是壹個拙劣的模仿者。
“那麽,是什麽人物,和照神銅鑒有密切關聯,又如此熟悉無量和佛門神通,在那段時間駐留北荒,又有著魔門的根底,可以支使梅魔君收留賀家,並給予可觀權力,數劫不易呢?”
“坦白講,無量身邊、魔門之中、當年時段,找不到這樣壹個人。
“它就像是無量的影子,看似分明,卻是抓不住,摸不著。
“我有時甚至在想,就算是無量,是否真的就知道這個人呢?
“他究竟是以壹種什麽形式存在呢?”
接收到趙相山的意念,余慈不禁為之悚然,某種讓人脊椎生寒的征兆,莫名而發。
“不要故弄玄虛!”
最終余慈還是呵斥壹聲:“說到底,妳也不能確認這人是誰?”
“是,沒有確切的證據。然而……有壹件事,卻是非常有趣。其實根據我的情報,此事可能還與天君有點兒淵源。”
“哦?”
“天君當年似乎是以‘盧遁’之名,與魔門東支修士共入黃泉秘府?”
“沒錯。”
“入府之前,似乎是從東支那裏得了壹件寶貝?”
“唔……太虛青蓮袍。”
這件袍子此時對他雖沒有大用,但本身材質上佳,就是心內虛空歷經幾次動蕩,都完好無損,此時就在承啟天的角落裏。
余慈心念壹動,便將此物攝來,微微壹抖,依舊寶光隱隱。
此袍是以百層鮫綃薄紗重疊織就,繁復精致,巧奪天工。制袍之人選擇這種結構,就是為了能夠加入更多的煉器手段,發揮疊加變化的體系效果。
可惜,因為壹場莫名的變故,讓法袍中的器靈走脫,使原本祭煉圓滿的十八重天法器,變成了這麽壹個不上不下的天成秘寶。而且當年余慈用它抵擋業火,又有所損傷,現在也就是給步虛以下的修士使用,才稱得上寶物了。
余慈氣機透入,當下法袍之上便騰起六朵碗大青蓮,清氣繚繞,氣象甚佳。
可惜,不免有些金玉敗絮之嘆。
“就是此物。此袍原本就是三尊教的教產,被賀家孝敬給了魔門東支。而更前壹任主人,便是三劫之前,清妙宗壹位長生中人,叫周頤的。此人本沒什麽了不起,但就是持有青蓮法袍期間,出了壹件笑話,名留青史。
“周頤此人,在遊蕩北荒期間,曾和三尊教結下梁子。他是長生真人,三尊教本身是個不入流的教派,教中弟子都是不敵,最後據說是請下了三尊神明之壹的‘真華’,與周頤談玄論道,以定勝負。
“據傳,那‘真華’神明論道之時,口吐蓮花,天花亂墜,周頤多不能對,後來輸不起,想翻臉的時候,其身上太虛青蓮法袍的器靈卻是解悟玄理,離器而出,投往‘真華’座下,強換了主人。”
至此,趙相山稍頓,問起余慈:
“聽聞此事,天君可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