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歸鞘

　　恍惚中，余慈似乎飄了起來，有種神魂出竅的虛無感。
　　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某種程度上，他已經得到了玄黃殺劍的承認，神意能夠在血潮中留存，飄飄悠悠、像是被狂風卷著的風箏，隨血潮壹起沖向虛空深處。
　　血潮的沖擊性擴散無休無止，而容納它的血色天地就像是壹個渾身鑿洞的大桶，血潮沖過，立刻就溢了出去。
　　不止這裏，整個界河都壹樣。
　　被曲無劫斬裂的虛空世界，正是千瘡百孔，血潮卷過，即使不如血色天地中那般濃烈，與也依舊像是壹場無止境的血色風暴。
　　余慈的神魂感應範圍隨之不斷擴大，沖破界河，沖出歸墟，沖出劍園，壹直擴散到斷界山脈之間，隨著那貫接天地的光柱向上噴射，感應終於到了極限，壹陣天旋地轉，極速向內收縮，轉眼就回歸腦宮。
　　他呻吟壹聲，從昏沈的狀態中醒來。
　　玄黃殺劍的血潮也在回縮，剛才兇劍威煞沖破了血色天地後，形成了壹次無以倫比的爆發，也終於沖過了波峰，輻射的力量層次開始滑落。
　　“後生沒死掉，頗有幾分運道。”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余慈想擡頭，但才動了動脖子，全身肌肉便都發出抗議的咯吱聲，連喉嚨那裏都不例外，他只能嘆壹口氣，將臉埋進透著濃重血腥氣的土壤裏。
　　“也是個大手筆，我之前還想著怎麽樣徐徐引發、消耗玄黃的血殺之氣，卻不如妳壹鼓作氣……起來，這樣的好機會，絕不能錯過了！”
　　余慈理都不理他，依舊趴在地上，尋找自己肉身還在的證據和感覺。
　　“篤！”
　　頭頂被什麽東西打了壹下，隨後那東西就落了地，還余壹截倚在他肩上。但除了這個，對方也沒有再幹別的，想來也知道余慈此時絕不好受。
　　余慈本人也不會耽擱太長時間，等壹會兒身體的感覺終於好了些，他手撐著地，呲牙咧嘴地半坐起身子，頭壹個看到的卻是身邊壹件東西，就是剛剛砸他頭的那個。盯了那東西半晌，他還是沒弄明白：
　　“哪來的劍鞘？”
　　他撐著地的那只手旁邊，壹個黑沈沈的劍鞘擺在地上，大約有四指寬，長度足有五尺，上面密密麻麻刻著符紋線路，與劍鞘材料本身的紋路混在壹起，看得人眼暈。伸手碰了碰，只覺得涼浸浸的，很沈重的樣子。
　　那位解釋道：“有這劍鞘，才能暫時封住玄黃的血殺之氣……可惜，當年為玄黃量身打造的星沈鋼鞘已在西征時毀掉，只能拿這個不怎麽合身的，滋味怕是不會好受。”
　　余慈心中又壹動，但沒有說什麽，只拿起劍鞘，瞇眼往插入劍刃的縫隙裏掃了壹下，恕他眼拙，壹時沒有發現特別神異之處。他揚揚眉頭：
　　“然後呢？”
　　“自然是到那裏去，剛才怎麽在血殺之氣中活過來的，現在就怎麽做。不過不用貼近，相隔百尺左右就足夠了。”
　　余慈深呼吸幾回，積蓄了壹些力氣，依言而行。這其間，對方壹直沒有停止指點，包括如何運使劍意，如何調理身體，還有可能發生的許多意外情況，統統告知。
　　和玄黃殺劍相隔不過三裏，余慈卻走了壹刻鐘，這其間血潮有兩次小的爆發，但都沒有造成大的影響。
　　遠遠的，余慈已經看到了玄黃殺劍。
　　那柄四尺青鋒靜靜地插在地表上，周圍浮遊著紅黑顏色的霧霾，繞劍流動，使人只能看到它的輪廓。但偶爾刺破霧氣，壹閃而逝的強光，卻又刺得人兩眼生痛。
　　余慈模擬玄黃的劍意，在百尺外停下。這個位置，血殺之氣的濃度已經濃烈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高溫熾熱的空氣幾乎要凝為實質，停著還好，稍稍壹晃，皮膚與血殺之氣摩擦，就是鉆心的疼痛。
　　不再耽擱，按照那位所講，余慈慢慢地將手中劍鞘移到胸前，這就是他要做的壹切，後面則要看那位的手段。
　　沒讓他等太長時間，頭頂上方的溫度忽地壹降，絲絲涼意滲透下來。余慈只是挨了點兒邊，涼意便如滴落的水珠，滑入他手中劍鞘。余慈手心微震，奇妙的感覺生出來——劍鞘像是伸出了兩根無形的絲線，壹根探向百尺外的玄黃殺劍，另壹根則沿著涼意滲透的路徑反溯回去，延伸向不可知的虛空深處。
　　原來劍鞘也是壹個介質……
　　念頭未絕，受劍鞘探出的氣機絲線觸發，玄黃殺劍壹聲劍鳴，周邊血殺之氣潮湧雷動，溫度也驟然提升，余慈正頭皮發緊的時候，不知虛空何處，也是壹聲劍吟，壹道幽藍光絲直墜而下，穿透血殺之氣的屏障，打在余慈手中的劍鞘上。
　　余慈腦宮中“鏘”地壹聲響，好像有兩把利劍在裏面交擊，激烈的震蕩險些就煮沸了他的腦漿。
　　如此強烈的反應讓他完全忽略了，百尺外的紅黑霧霾中，四尺青鋒破地而出，轉眼化為壹道殷紅電光，當胸搠來。可與之同時，他持劍鞘的右手也是如有神助，小指微壹用力，鞘口便向前傾，外圍符紋亮起光華，反襯得那薄薄的四指寬的縫隙幽暗而深邃。
　　電光落，伴之而起的就是壹聲爆鳴。
　　感覺著像是九次貫氣的五雷符在手中炸開，余慈全身都在過電，腦子剎那間壹片空白，身體更是騰雲駕霧般飛起，倒撞數百尺開外，摔了個結結實實。
　　但也從此刻起，血色天地陡然安靜下來。
　　“後生，醒醒。”
　　模模糊糊的，有人在他耳邊輕喚。來來回回有幾十次，終於喚醒了他的神智。他微微睜開眼睛，才壹觸及外界的光線，就又是壹陣眩暈。此時，那位為他報告結果：
　　“好了。”
　　“好了？”
　　余慈有些恍惚，直至他看到劍鞘裹住的劍器，才確認無誤。
　　是不是快了點兒？但轉念壹想，又覺得結束了最好，他感覺著，因為兩道劍意的碰撞，持劍鞘的胳膊已經不像是他自己的了。同樣的，他身體肌肉骨頭也都到了極限，他就他那麽躺在上，比上回還要不堪。
　　那位見他這模樣，道壹聲：“妳若還要賴在地上，莫怪日後後悔。”
　　“嗯？”
　　“妳模擬玄黃劍意，又在它血殺之氣浸泡下支撐那麽長時間，為了適應玄黃劍意全身肌肉骨骼經絡等都受內外力量擠壓，有些變形，若不及時修正回來，以後修為暴跌，不要怪我沒提醒過妳。”
　　“我操……”
　　余慈含含糊糊地罵了壹聲，但還是強撐站坐身子，在那位的指點下，運使半山蜃樓，驅動元氣穿經過脈，使肉身重新適應原來的感覺。
　　“快壹點兒，玄黃的血殺之氣瞞不過人，現在又是在劍鞘中溫養的時候，絕不能與人交戰。現在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很多人嗎？”
　　“托妳的福，現在劍園已經禁制全毀，外面阿貓阿狗都能進去。可想而知今後壹段時間，情況只有更亂。”
　　那位壹邊催余慈加快速度，壹邊為余慈設計了兩個可能：
　　“現在妳有兩條路走。壹條就此回去，到外面和妳們宗門會合；另壹條就是壹路走下去……”
　　余慈攤開手：“沒油水的地方，我當然想盡快回去……”
　　那位沈默了下，道壹聲好。
　　“不過玄黃欠我壹枚斬雷辟劫令，回去了還會補上嗎？”
　　余慈話中奇突出，可惜那位的語氣仍無變化，：“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要給妳說壹下大梵妖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