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鬼潮

　　余慈從地上壹躍而起，伸拳在虛空揮舞兩下。
　　所謂種子真符，是指精通符法地修士，在長年累月描畫、使用符箓的過程中，深諳符意，將某種符箓的真意刻到了骨子裏，以至於周身氣機已與符箓生出了某種感應，在體內竅穴處留下了符法印記，在無需花費時間畫符，念動符發，舉手投足間都可以展現出符法威能。
　　想象壹下，若是修士竅穴中結了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這樣的種子真符，揮手便有天雷之威，那是何等強悍。
　　而且，據朱老先生講，單個的種子真符已是不凡，若能集齊壹套同源而出、自成體系的符箓，以天罡地煞之數排列，彼此煥然相生，還能夠結成壹張本命金符，那是玄門金丹的變種，同樣可以成為證長生的道基。
　　余慈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劍意驅動，卻形成了壹個真符種子，但這已經不重要了，能夠成就種子真符，就證明余慈的道基沒有出現偏差，甚至已經真正邁入了結丹的進程之中。
　　至於結成玄門金丹還是本命金符，反倒不是問題。宗門內不只有《太清金液神丹訣》這樣正宗的丹訣直指，也有《洞玄靈寶本命符章》壹類的金符寶箓，最後都能統歸於《天府玄微通真九度經》這壹宗門根本經典中，不至於開頭就亂了章法。
　　壹時擔憂盡去，在原地轉了兩圈，余慈終於稍解心中興奮，這才想起來感應魚龍的位置。壹見之下，他倒是啞然失笑，此時太乙星樞分身早已失效，帝天羅二人也發現不對，正往回走，可是他們的運氣顯然有點兒問題，不知怎的被壹群劍鬼圍住。
　　劍鬼是劍園中埋葬的劍修怨念所化，兇厲橫暴，偏又通曉劍理，不容小覷。說起來余慈在劍圈中這兩三天時間，還真沒有見過幾只劍鬼，如今便像是補償了。
　　只見這些依稀有著人形，舉著黑沈鬼劍的怨靈，幾十上百地從四通八達的巖窟中噴湧出來，雖然帝天羅和帝舍的極光元磁當者披靡，那蕭浮雲所化的血影，也是把這些怨靈大口吞吃，壹時卻有殺之不盡的感覺。
　　裏面更有壹些殺伐之氣遠超同儕的，似乎已經有了基本的靈智，藏身在同類之處，倏閃倏沒，偶爾壹擊，就是劍意凜冽，法度森嚴，給帝天羅兩人帶來的威脅，強過百十個普通劍鬼。
　　余慈開始還在笑，但慢慢地就笑不出來了，如此規模的劍鬼，換了普通的通神修士，已是十死無生之局，便是現在，也有困殺還丹修士的資格，之所以奈何不了帝天羅二人，委實是因為二人是超壹流的人傑，與常人不同，而且……現在劍鬼還沒到極限！
　　魚龍不敢在那裏多待，趁著帝天羅壹記極光元磁爆發，清空小半劍鬼的時機，擺頭擺尾，躥入另壹個岔道中。哪知迎面就碰到了另壹波劍鬼後援，整個甬道都密密麻麻滿布怨靈的感覺，實在令人毛骨悚然，余慈忙控制著魚龍貼著洞壁，找到壹個巖縫，哧溜壹聲鉆了進去。
　　還好那些劍鬼並未在意這小生靈，只是壹窩蜂似的湧過去，加入到圍攻帝天羅二人的大潮裏面。
　　“怎會如此，難道這時竟是個鬼窟不成？”
　　余慈分神操控魚龍往回走，壹邊也不免在自己當前位置四面打量壹回。他附近的洞窟同樣也是四通八達，黑黝黝的難見盡頭，和光魔宗那兩位所處的環境，也沒什麽差別。
　　“嘖……”還是那劍鬼潮湧的場面太過驚人，讓他不免去想，若是自己落到那種境地，又是個什麽下場。
　　“唔，劍鬼並無實體，要用劍意驅邪妄的手法，可太過耗力；雙勾宮絳或許能用，卻是兩傷的局面，持續性也不成，諸天飛星符法中有撼魂術，但未必來得及，或許只有舍壹張感應神雷，打開甬道逃命，至於……”
　　余慈微怔，忽然想到，招致他墜入這地窟的玩意兒，他可是還沒啟封呢。
　　蕭浮雲已是身死道消，只有殘軀挾著怨氣，被帝天羅催發成血影魔物，而他的大半珍藏，則都封存在其儲物指環之中，此時正落在余慈這大仇人的手中。
　　以蕭浮雲的身份，在東陽正教也是眾人矚目的後起英傑，收藏中頗有壹些上等貨色，像那喪亂九孔散魂煙壺，就是祭煉十重天的上品法器，威力驚人，若非余慈正好與之相克，當初怕就給攝去了魂魄，橫死劍園。
　　不過余慈沒心情搭理這些，直接按照蕭浮雲崩潰時所言，從裏面取出了壹枚蜃影玉簡。神識略壹探入，便見得方圓十丈有余壹片空間，內有壹團深青色的霧氣蒸騰起來，在空中輾轉化為數個篆文字跡：
　　“無量虛空神照法典？”
　　這壹團青霧衍化字跡之後，便盡都消去，此時蜃影玉簡所顯化的虛空壹下子黯沈下去，再無壹絲光線。余慈正奇怪的時候，便覺得有壹股大力扯著他猛陷下去。這片虛空好像壹下子變成了無底深淵，扯得他不停地往下墜落。
　　在此過程中，無數經文圖像紛至沓來，倏乎間又變化種種妖魔鬼怪，尖嘯嘶叫，伸出千百條臂膀要將他扯到深淵更底層，再壹個恍惚，又有清光普照，魔氛驟消，神人天女微笑凝眸，天花灑落，種種異相，不壹而足。
　　余慈心頭微冷，已知不妙，當機立斷，大喝壹聲，瞬息之間鼓動天龍真形之氣，硬將心神上提，如龍躍淵，硬從深淵虛空中沖了出來。
　　壹切異相消散，余慈心中蜃影玉簡依舊是平平常常的模樣，半點兒看不出異狀。
　　晃晃腦袋，余慈已經是壹身冷汗。多虧有天龍真形之氣，萬邪不侵，否則這壹回說不定就要栽到裏面。他知道，他還是被蕭浮雲那死鬼陰了壹把，這《無量虛空神照法典》確如蕭浮雲所言，是照著真跡弄來的摹本，然而他卻很隱下了壹個關鍵細節，就是參悟這法典，是要有特殊法門護住心神的，否則便承受不住這典章中蘊含的神主威能。
　　摹本已是如此，正本又如何？
　　余慈壹時不敢再試，不過在其中轉這壹遭也不是全無收獲。此時他腦子裏便多了壹堆佶屈聱牙的法訣還有壹堆淺顯易懂，但卻是祭祀頌德之類的經文。上面說得明白，要想理解法訣，獲取神力，便要嚴格奉行這些祭禮之法，以得神主開悟，這下子，余慈就有發怔。
　　余慈可是連道藏佛經之類都沒讀過，除了最初從照神銅鑒中得來的那段祭文之外，他再沒有見過這樣教人敬奉神主的頌辭，壹時間頭大如鬥，完全不知該如何下手才好。
　　讓他去信奉無量虛空神主，那是想也不必想。其實他自家的功夫還練不過來，閑得沒事兒幹了去練東陽正教的魔功？之所以費盡心思從蕭浮雲那裏取得這枚記載有魔經的蜃影玉簡，目的無他，只為壹樣事……
　　照神銅鑒。
　　定定神，他取出兩樣東西，壹個是自然是照神銅鑒，另壹個則是從死去的吉隆手中搜來的虛空鏡盤。呈受了那重器門大能的十方絕獄撼鬼神法，後遺癥之壹就是全盤接受了那些死者臨死前的記憶片斷，余慈便從中得知，這些東陽正教修士，在活生生嚇死之前，用的就是從《無量虛空神照法典》中演化出來的所謂搜魂化魔大法。
　　這壹法門，和照神銅鑒大有淵源！
　　余慈左手虛空鏡盤，右手照神銅鑒，再次比對，見二者除了背後的十八天魔圖和材質、做功上的細微差異外，幾乎就是壹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尤其是翻到正面，鏡面上青光朦朦，連光芒吞吐的頻率都隱約合拍。
　　“這虛空鏡盤似乎就是照神銅鑒的仿品，當初北地魔門動亂，此寶不知為何落到了紫雷大仙手中，明珠蒙塵……嘿嘿，便是在我手中，其實也是‘蒙塵’罷！”
　　據那些殘缺的記憶，還有蕭浮雲崩潰時的只言片語，余慈隱約也知道了當初照神銅鑒的壹些威能，別的都不說，十四個還丹修士展開無量虛空搜魂化魔大法，千裏範圍之內，壹切生靈影像盡呈鏡上，這是什麽概念？
　　相比之下，照神銅鑒在他手上全盛期時，也不過洞徹方圓五十裏範圍，還不及壹個零頭，現在處在半毀狀態，更是遠遠不如。越是如此，余慈對相關的信息、法門越是關註，不免想著若是能將此鏡復原，當如何如何——他是不怎麽在乎外物，但照神銅鑒是不同的！
　　可惜，不管他想得如何好法，如今他還沒有想到妥善的辦法。參悟魔經更非壹日之功，也只是為後面存個念想吧。
　　此時魚龍已經回到身邊，余慈不再多想，又把小家夥派出去，到前面偵察，尋找下行的通路。這地窟不是善地，但大夥兒到劍園來，要的就是個機緣，豈能畏難不前？余慈還是要往下走的。
　　沒走出二十步，他忽地壹停，單手虛握，向後揮去，手至半途，精芒迸射，九曜龍淵劍符已經化形，被他持在手中，嗡聲顫鳴。劍氣所至，大氣扭曲，自有壹股煞氣沖蕩。
　　虛空中響起幾聲尖鳴，剛隱身摸上來的鬼物正撞上煞氣正鋒，便是無有實質，也在這驅殺邪妄的劍意之下，損折大半。
　　劍氣余波未盡，繼續前沖，終於“錚”地壹聲響，被接了下來。
　　余慈瞇眼去看，劍鋒之前，接下這壹擊的，果然還是壹頭鬼物。高有九尺，人形齊備，甚至能看出是赤祼著上身，只是略有些發虛，手裏持壹把黑沈沈的鬼劍，臉上則模模糊糊似罩了壹層黑霧，只有兩只鬼眼露出來，赤紅如火炭壹般，似可灼人。
　　這鬼物接下壹劍，卻不立刻發動，而是低喝壹聲，震蕩四壁：
　　“客人哪裏去？沈劍窟道路錯雜，沒個引路的，怕是走不到地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