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紛至沓來 不可阻擋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陸雅跪坐在車廂裏,因高度問題,完全看不到奔湧而來的魔潮究竟到了什麽位置,唯有那森然兇橫的魔意,越拉越遠,漸漸從感應範圍裏離開,終至不見。
她終於是松了口氣,也在此時,她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將壹只胳膊環在九煙腿上,以至於半邊身體都貼了上去,裏衣微潮,是被汗水浸染所致。
陸雅偷瞥九煙壹眼,那位正展開剛剛到手的另壹幅卷軸,仔細打量,似乎並未留意她的做法。她暗松口氣,小心翼翼地挪開身子,後背倚著車輦側壁,還是提不起勁兒來,身上微微抖顫,壹時難止。
她確實是給嚇到了,雖說也是壹位步虛修士,但萬千天魔群聚,壓迫而至的森然魔意,實在是超出她的承受範圍,幾乎擊潰了她的心防,若不是身邊男子由始至終,都是從容淡定,給了她壹份支撐,就算那些魔頭沒有真正撲上來,她也可能神魂重創,甚至於心魔滋生,再起不能。
如此情狀,對她來說,並不奇怪,真正奇怪的是九煙那邊。
這些時日,陸雅對九煙的實力也有壹定的了解,知道此人的真實修為也不過是步虛境界,和她差不了多少,多要靠鬼厭等人護持,可在天魔殺意的壓迫下,為何卻是那般從容?
她不由有幾分佩服。
陸雅自小侍奉的,都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不管是陸沈、黃泉夫人還是陸素華,雖是耳聽面命,其間仍有壹個不可逾越的鴻溝:
在陸沈眼中,她們這些仆役之流,當真如螻蟻壹般,不是看不起,而是根本就看不到;
在黃泉夫人那裏,她們則是實驗的器具,起則當神做祖,落則形神俱滅,雖然交流最多,卻完全沒有壹點人味兒;
在陸素華那邊,她們又成為把玩之物,與那些古董、玉器並無兩樣,隨用隨丟。
長年生活在那種環境下,陸雅已經習慣了,只要逆來順受就好。眼前這男子,對她雖是純粹的利用之心,但也沒有什麽。倒是因為修為境界的接近,讓她總有壹些按捺不住的探究之心——這在陸沈壹家人身上,是不可能出現的,因為那沒有意義。
當然,陸雅更是記得,在坊市之時,沈婉偶爾漏出的口風,九煙和鬼厭身後,是壹位讓八景宮也要鄭重邀請,參加紫極黃圖之會的大能。
貌似可以依靠的樣子。
且不說她根本沒得選擇,只從前景來看,似乎也可以接受——能夠讓九煙這等人物身具如此神通威能,其身份實力,就毋庸置疑。
她不會忽略九煙本人的能耐,能夠讓那位大能看重,本身就是有其實力所在。
做她的晉身之階,總沒有問題罷!
在那位大人座下,或許能得壹棲身之地?
紛亂的心思漸漸有了頭緒,其實這個念頭,在她“淪入”九煙手中的時候,就已經轉了不知多少遍,只不過對陸沈壹家人根深蒂固的恐懼,讓她根本不敢深入地想下去。
直至如今,又受了壹番嚴重刺激,這才讓她從迷茫和慌亂中掙紮出來,身上的力氣開始恢復。而感應到她的視線,九煙的目光從新得的畫軸上移轉而至:
“妳有什麽想法?”
心態不同,對九煙的反應也不同,陸雅低下了頭,不想用無意義的話搪塞,而是盡可能地表現自己的價值:
“奴家在想那葵陰魔巢,究竟是臨時從天外破入,還是早早就有……”
“哦?”余慈果然給提起興趣,“怎麽說?”
葵陰魔巢,又被稱為“外道母胎”,十三外道絕大多數種群,都是從此中化生而來,而此物又是十三外道中,最脆弱之物,別的進入真界,怎麽說都還能堅持壹段時間,唯有此物,當真是入界必死。
余慈在丹霄峰內部,意外發現此物,正不斷生養外道魔頭,當時是想著,東華諸峰是另壹類三方虛空交界之地,諸天魔又在丹霄峰裏,以其森然魔意,開辟出壹片相對獨立的空間,這才把葵陰魔巢安置下來,但已經非常虛弱。
所以二次突擊的時候,順手就賞了壹記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看天魔群落的反應,其下場似乎不妙。
但眼下,陸雅還有不同意見?
“夫人在宮中,長年研究魔門、神道等事,其中就有研究十三外道的,東華宮弟子到外域歷練,都有生擒天魔、眷屬、外道的任務……”
“還有此事?”
“是,奴家在夫人身邊時,就曾聽到,那葵陰魔巢,固然可生養諸般外道魔頭,卻也時刻需要大量至粹玄真為養份,支撐起脆弱的宮巢,故而只要入得真界,被九天真罡隔絕外域玄真,再受此界元氣壹逼,就再無幸理。而如今這東華諸峰,怎麽看也不是壹個適宜的環境,而那些魔頭,似乎也來不及支應。”
經陸雅壹番分析,余慈不由點頭:“這倒也是……但妳也看到葵陰魔巢了,那又該如何解釋?”
“在域外生就的葵陰魔巢,自然難以在此界留存,可要是在此界成長的呢?”
壹開始,陸雅還有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意思,但越說到後面,反而越覺得,這其間還真有那麽壹點兒可能,她的嗓音也不由微微發顫:“奴家就想,這裏會不會是鎮壓了壹批夫人當年的實驗品……”
“黃泉夫人?”
余慈也是連連點頭:“不錯,是個路子。這種事情,黃泉夫人也不是幹不出來。”
在余慈的認知裏,黃泉夫人智慧淵深,又奇詭莫測,當年能讓女兒壹分為二、為三,如今造出個葵陰魔巢,也不是什麽不可想象的事兒。
他回憶突入丹霄峰的過程,第壹次突擊時,陸雅所說的山水插屏竟然沒在原位,幸好壹眾眷屬、外道做事兒,不會想著刻意消滅痕跡,被他盯著蛛絲馬跡,壹路追索,最終發現其確切位置,但又覺得強攻或許不成,就使了個調虎離山的計策,讓降世天人拖住兩個外道魔頭,自己則殺個回馬槍,壹舉得手。
連續兩次突擊,尤其是第壹回,在丹霄峰內外,被壹眾天魔圍追堵截,對丹霄峰上的地形環境,已經比較了解。是而知曉,那葵陰魔巢,安置在壹處已經沒有地脈靈氣貫註的洞府之內,所謂的“至粹玄真”,是完全沒有的,而受本界元氣的擠迫排斥,也沒怎麽見到。
余慈畢竟對天魔外道不是太了解,當時沒有看出問題,待陸雅這麽壹提醒,才醒悟過來。
只是,目前為止,所有的壹切都只是猜測,他們也再找不到別的證據。
余慈倒是由此對另壹件事更重視起來:
他到手的這件畫軸,也是由山水插屏變化而成,而尋到的位置,卻是在葵陰魔巢附近,當時天魔群聚,在裏面進進出出,雖說沒有激發什麽異相,但只憑天魔的興趣,也足以證見壹些可能了。
更重要的是,這玩意原來是這麽招蒼蠅嗎?
從另壹個角度想想,余慈幾乎都要懷疑之前的判斷了,如果真是那件東西,黃泉夫人也好,陸素華也罷,會把它放置在如此顯眼的位置?
倒像是專門招人註意似的……
正轉著念頭,他眉頭急又壹皺,卻是遠方拖著金剛魔俑和火瘟的降世天人神通,終於給打滅,在此之前,雖說是將寄生在金剛魔俑體內的天魔滅殺,使其靈智驟降,卻終究沒有拖著兩個外道魔頭陪葬,不免暗叫壹聲可惜了。
話又說回來,壹記符法神通,能夠抵擋兩個幾乎超出真人級數的魔頭近壹刻鐘的時間,也終於讓他見識到,上清符法在面對天魔壹系時,其驚人的壓制能力。
當然,預先的準備是很必要的。
記得早年聽解良授課時,那位便講過,符法之道,在狹路相逢之際,往往落在下風。但在預知敵情,有備而來的時候,卻能占得先機。
余慈這些年修煉諸天飛星符法,成就天垣本命金符,已經將三十六道靈符,盡都磨煉成種子真符,念動而符發,對此感悟倒也不深,但這回,他生怕面對天魔,符法威力有限,就用了很久沒有施展過的“貫氣法”。
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太壹斬邪符、解形玄變符等幾個符箓,通通做了九次貫氣加持,其效果著實驚人,就像那壹朵劍意所化之青蓮,便是由太壹斬邪符所化,硬生生將天魔群落打得斷了檔,絕不遜色於長生真人的全力壹擊,給了他脫身的良機。
余慈久不用“貫氣法”加持,沒想到效果如此顯著。
要說他早年學習符箓,是走的“竅竅相通”的路子,重視分形組合、氣機貫通之道,乃有“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之謂。
但後來本命真符有成,又通曉了其中的符法神通,念動即可成符,更可以先天元氣化生神通,但凡是同級對戰,只此已經足夠了,面對更強的對頭,也沒有貫氣加持的時間,慢慢卻是走向辛乙所言“曉性靈、通神明”的方向,如那降世天人的神通,壹旦符法成形,自具靈性,似乎比“竅竅相通”的路子更為玄妙。
余慈心中倒是沒有什麽成見,非要在“通竅”和“通靈”之間二選壹,他是純粹的實用派,在他看來,“通靈”沒那麽玄乎,“通竅”也不是壘磚似的死功夫,不管怎樣,都要在實際的操作中,才可見出奧妙。
今日感覺到“貫氣法”的好處,免不了就要再去鉆研,看壹看,如何才能在“通竅”和“通靈”之間找壹個平衡點。
目前這時段,肯定是沒法深研了,但抽出壹些時間,將來之前預備的那些玉符,多做幾次貫氣疊加,卻是做得到的。
回頭就算碰上某些強力的對頭,幾十上百個貫氣疊加過的靈符扔出去,便是劫法宗師,也夠他喝壹壺的。
“走吧,這車子暫時是不能坐了。”
在與天魔交戰時,余慈刻意用三方元氣,鎖住了己方氣息,沒有絲毫外泄,可作為載具的司冥巡輦,那森森鬼氣,卻是遮不住的。傳說火瘟聚形後,感應極其敏銳,這時再乘坐車子,就是自找麻煩。
當下收了符法,又放出法域將陸雅壹包,如此氣機封閉,可曰飛行絕跡,沒入群峰雲霧深處,要暫尋壹個棲身之地,做壹些功課。
飛了沒多遠,身上所配的壹枚玉符卻是透出些微寒意,這是遠方有人發來了通訊的請求。
余慈將玉符取出,按照設定好的手法激發,但聽壹串如風鈴般的清音掠過,翟雀兒的聲音便透過來:“大師近日安好?”
余慈的警覺心壹下子就提起來。
翟雀兒平日裏,壹般都叫他“道友”、“道兄”,只有比較正式,或是有求於人的時候,才會以“大師”相稱。
這種時候玩這壹套,恐怕沒有好事兒。
他淡淡回了壹句:“說得過去。妳在哪兒呢?”
“北方第二峰,郁盤峰。”
余慈又是小吃壹驚:“怎麽去北邊了?那邊情況如何?”
“不是太理想,天魔群聚,域外修士眾多,大師那邊呢?”
“彼此彼此。”
幾句寒暄過後,翟雀兒也不再繞圈子,直接就道:“有壹事想請大師相助。”
果然……
余慈很想說“老子沒空”,但也好奇翟雀兒碰到了什麽麻煩,就嗯了壹聲:“妳說。”
“今日我們這邊發現壹樣東西,對我門中甚有用處,便想多多收集。只是前面走得太快,不知道還有沒有遺漏,故而請大師幫著拾遺補闕。”
說著,通訊的玉符又是微微震動。余慈會意,透出壹道真力,將其上符陣激發,當下就有寒光照影,在前方霧氣之上,映出壹個靜態圖景。
余慈挑了挑眉毛,略為模糊波動的圖景上顯示的,正是壹幅山水插屏。
旁邊陸雅也看到這壹幕,不由得屏住呼吸,往他臉上看過來。
余慈卻再未有絲毫神情變化,只是問了壹句:“這是什麽?”
面對余慈的提問,翟雀兒回應道:“此山水插屏上,有部分材質,是由‘星煉銅’拉絲融煉而成,此物是制造魔門法器最上乘的材質之壹,但也受天魔喜愛,故而所在之地,天魔群聚,若要取得,風險不小,所以想請大師出馬……”
不等翟雀兒吹捧,余慈幹脆利落地插言道:“和照神銅鑒是什麽關系?”
天外飛來的壹句,讓翟雀兒那邊壹下子斷了線。
不用那邊再說了,余慈垂下眼簾,心裏最後壹點兒疑惑得以確證。
如此沈默了半晌,翟雀兒卻是壹聲嘆息,話中頗有疲憊之感:“也無須相瞞,這回,恐怕是碰上最糟糕的情況了。沒有想到,黃泉師叔竟然會用這壹手……這山水插屏,恐怕就是黃泉師叔煉化了照神銅鑒而成。”
雖說已有明確的認知,但當翟雀兒攤開說來,余慈還是深吸口氣,以安定心神:“不是說,魔主無上魔念留痕,不會損毀嗎?”
“確實不會損毀,但此類只需要壹個依附就好,倒未必非要照神銅鑒不可,如若不然,當年陸沈將寶鏡壹擊兩半時,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翟雀兒又是稍頓,才道:“或許,那壹縷魔念留痕,就在某幅山水插屏之上。”
余慈假惺惺地回應:“那不就成了?這是好事啊,有了目標,最多是多費壹些功夫就是。”
聽得出,那邊翟雀兒在苦笑:“魔主魔念留痕,自有威儀,何其玄妙,有照神銅鑒在,也能起壹個緩沖的作用,門中自有相關解析之法。而若不隔這壹層,直接接觸的話,後果堪虞。況且……”
“況且什麽?”
“我不知這峰上有多少類似的山水插屏,我到手這壹件,其‘星煉銅’的用量,再做十七八個,也沒有問題……而且,師叔她能做畫屏,就能做其他的物件。甚至做些法器也可以,若如此,說不定早隨戰事流出,茫茫世間,又到哪兒找去?”
余慈微愕,如果黃泉夫人真舍得,確實有這個可能,如此壹想,讓他都有些氣沮,也怨不得翟雀兒的情緒如此低迷。
說到這裏,已經交待了足夠多的信息,翟雀兒沒有再多談,斷了通訊。
余慈搖搖頭,又拿起手邊的畫軸,之前因連得兩幅而頗為振奮的心思,也淡去了許多,倒是有壹層陰雲漫了過來:
眼下這情況真的復雜了。
山水插屏的秘密,才隔了兩日,就被翟雀兒發現,而且那種天魔群聚的場面,也最招人眼,恐怕也瞞不過其他的有心人。
而且,黃泉夫人若真是如翟雀兒所想,使了那般的‘絕戶計’,照神銅鑒後半片收集無望不說,黃泉夫人本人也就成了關鍵中的關鍵,翟雀兒怕是要更上心了,對他的影響,很是不小。
世事之變,往往是牽壹發而動全身,余慈也是無奈。
這麽壹來,余慈對黃泉夫人的想法、做法更生出許多疑問:
這樣的局面,豈不是明著提示他們去收集山水插屏?收集了又會有什麽後果?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天邊劍光閃動,在附近繞起了圈子,余慈見狀,就讓鬼厭放出氣息,那劍光倒也靈敏,即時飛落,卻是壹把傳訊飛劍。
以傳訊飛劍聯系,是論劍軒的要求,是參加東華宮探寶的條件之壹,也是控制局面的壹種方式。鬼厭將飛劍攝入手中,所附信息,也自然流入,為二人共享。
余慈的表情即時變得頗為古怪。
傳訊飛劍帶來的,是鬼神劍發給各方修士的要求,意思倒是很直白,說是在東華主峰上,發現四方天魔異常聚集,經查,每壹個聚集點,都是壹個隱秘陣勢的節點,從目前的發展來看,壹旦陣勢發動,很可能會徹底打通東華諸峰和域外的聯系,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鬼神劍就要求,各方修士要輔助論劍軒,攻下那幾個聚集點,將鎮壓之物拿起,以絕後患。
為了方便起見,信息中還附了壹個圖像,上面,正是壹塊書畫了東華諸峰景致的山水插屏。
余慈徹底服了。
毫無疑問,這是黃泉夫人的設計,是明明白白的謀劃,是讓人不得不踏進去陷阱。
就算明知裏面有問題,受貪念、執念的驅使,受大勢之所迫,人們也會去做。
不管是清醒如他本人、精明如翟雀兒、強大如論劍軒,都在其中,欲拒不能。
所謂“陽謀”,當如是乎?
余慈也想過,為何東華宮陷落這麽長時間,今日才出狀況?
但再多想壹層,也就明悟——觀形勢變化的時間,應該就是他在心廬,將黃泉夫人書房的那塊山水插屏卷走之後。
這就相當於壹個完整的幕布,被他掀開壹角,陣勢就露出了破綻……更準確地說,是失去了遮掩的功效,真正露出了鋒芒。
此時,有域外天魔為之張目,至少是幾幅山水插屏處,都是再瞞不過人,余慈最初還有分兵的念頭,但再壹想,不得不打消,如果每壹處山水插屏之處,都有那般天魔群聚,單個人過去,只是送死而已。
到頭來,就算將幾個聚集點攻下,各方爭搶的局面,也已經不可避免。
論劍軒這算是作繭自縛嗎?話又說回來,余慈可不相信,黃泉夫人會算到論劍軒放人進來探寶,她壹定有壹個更大的目的,照目前情況看……
應是幾幅山水插屏都被人得手之後,才會見證。
那會是什麽?
余慈百思不得其解。
“黃泉夫人究竟是怎樣的壹個人?”
這個問題,已經不是余慈第壹次相詢了,但陸雅仍不能答。要說這種沒有定論的問題,傻子都能說兩句,但陸雅實是害怕誤導其判斷,考慮得有些復雜了。
余慈就笑了壹聲:“近侍都看不明白,看來黃泉夫人活得挺累啊……妳也不用想太多,有什麽說什麽就好。”
陸雅這才敢說:“夫人愛讀書,平日裏不多語,經常十天半個月,都不開口,就是和宮主感情很好的時候,也是如此,只是做壹些我們看不懂的事項,證驗壹些問題,看上去很是孤僻。”
說到此處,陸雅微瞥來壹眼,聲音略放低了些:“但若她願意,又是最能侍奉人的……”
余慈聽得心頭微蕩,依稀就想到壹位平日裏清冷自若,孤芒自賞的女子,其曲意逢迎之態,確實非常拿人。也知道這是陸雅有意為之,不由調笑道:
“怎麽個會侍弄人法?妳又學到她幾成本事?”
陸雅垂下眼簾:“夫人的手段,我哪能學得來?夫人也不教我們這些……”
其實她話壹出口,就有些後悔,挑起這種話題的趨向,未免太輕浮了,陸雅終究不想太過輕賤自己,且通過幾日相處,她非常明白,眼前這男子,或許也是好色之徒,又對黃泉夫人有些念想,但並非是為美色而不顧壹切之人,她的用處,也不應該體現在這裏。
幸好余慈又問:“我倒聽壹個人說起,黃泉夫人最擅長依附於人,借勢而為,如今妳又講她如何懂得侍奉人,最後卻鬧到和陸沈決裂的地步,妳認為如何?”
余慈的轉述,可比當時絕善魔君所說,客氣婉轉了許多,陸雅對此,盡量以中立的語氣回應:“夫人調教我等,又或督促大娘子修煉之時,倒是曾講過:因勢利導,壹在合於勢,二在利於人,借水行舟,所向略有差池,距離目標便謬以千裏……”
黃泉夫人這是後悔了嗎?
余慈已經學乖了,知道絕不能妄自猜度黃泉夫人這等大能的心思,也知道壹時間,很難再從陸雅這邊挖出什麽新鮮玩意兒,就收了心,嘆了口氣,不再多費腦筋。
如今第壹要務,是要把自家的準備再做足壹些,以應對更為復雜的局面,貫氣法加持的工作,現在就要做了。
時光倏乎,轉眼又是半日過去,日頭已然西斜,將血紅的光芒塗抹在山峰之上。壹行人逆著光,從夕陽殘照中飛出來,大都低著頭,氣氛沈悶而壓抑。
“真他媽的,真他媽的……”
有人這樣罵著,卻也無人阻止,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憋著火。
這壹行人,正是金鬥真人、商合壹夥兒。在丹霄峰外圍,他們幾乎被嚇破了膽,往北飛離,想著,論劍軒鎮守的主峰暫時不去,繞壹個圈兒,去北方八峰總該可以。
哪知道流年不利,剛到北方八峰地界,就被飛舞的天魔群落嚇了壹跳,碰到同樣被逼回來的修士才知道,魔門東支在郁盤峰搶到了壹個什麽寶物,卻是引來了天魔暴動,壹時間北進之途都給阻斷。
壹行人早被火瘟等外道魔頭驚破了膽,絕不敢冒險闖關,只能再往回走,順便將那幾個修士收編,可惜,再多幾個,也抹不消天魔帶來的陰影,路上還遭了意外,又折了壹人。
壹來二去,以金鬥真人的修為,都覺得心神疲憊,更別提他人。
商合便提議,在附近找壹個地方歇息,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
眾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大約是西方八峰的最後壹峰,落霞峰,這裏倒是沒有見什麽魔頭出入,壹行人就往下飛,金鬥真人沒怎麽在意,他如今正反省自己拉幫結夥兒的失敗,也想如何調整計劃。
卻聽前方壹聲驚疑,貌似有誰沖撞了雲氣深處的警訊機關。
這樣的機關,壹般是獨身在野外的修士為防意外所設,也是告訴外來人,此地有主兒了,請來人另尋住處。
領頭的商合眉頭壹皺,他們壹行人雖然不敢與萬千天魔交鋒,但三位真人,加上十位步虛修士的陣容,已經有了相當的資本,壹些禮貌、規矩,都是可以“商量”的,更何況,再往回走,與丹霄峰的距離就太近了,也絕不安全。
懷著這個念頭,商合就道:“咱們和那位商量壹下……”
話剛開個頭,壹個人影突兀而來,現身在眾人身前。
這人來得太快,又極是詭異,倒似是周圍雲氣聚合而成,而見他模樣,至少有壹半的人都險些出手,因為那人眼中綠焰森森,魔意強橫,要說是天魔眷屬、外道之類,絕對大有人信。
還好金鬥真人壹見,便搶先開了口:“且慢,這是鬼厭先生……”
他不說還好,壹經開口,眾修士之中便是壹片低嘩:
“神憎鬼厭?”
“他也來了南國?”
“宵小之輩,也想圖謀東華遺寶?”
甚至有人厲喝:“鬼厭魔頭,還我師妹命來!”
眾修士為安全起見,壹直都結了陣勢,卻禁不住這邊竟然真有壹位鬼厭的苦主,拉都拉不住,當下又是壹陣混亂,帶得陣勢都要發動。
金鬥真人這才想到,這裏面有壹半以上的人,都來自域外,也不知多少年沒有回到真界。域外廣大,除非是有心人,否則信息更新出現問題是很正常的事,有些時候,三五年、十多年的斷檔都有可能。
那憤然殺出的修士顯然不知道,如今的鬼厭,和兩年前那個喪家之犬截然不同……
兩邊的距離實在是太接近了,也就是壹閃念的空當,那個已經恨火填膺的修士,已經發動,而且是近身格殺的路數。
看那人身形從身邊搶過,金鬥真人本想拉上壹把,鬼厭冰冷的眼神恰在此時瞥過來,雖只是壹閃,卻讓他心頭發緊,已經擡起的手臂,竟然沒有伸出去。
下壹瞬間,撲上去的修士也就撲倒了……
堂堂步虛修士,連壹合都沒走過去,要不是商合伸了把手,這壹位大概就要壹頭撞到山下,摔個粉身碎骨。
這邊十多個人,看清楚鬼厭手段的,也著實沒幾個,壹時都是啞然。
直到這時,金鬥真人才有機會把該說的話講出來:“休得莽撞,鬼厭先生是論劍軒請來的貴賓,八景宮道華真人、空有庵勝慧行者也都很看重的……”
雖說此言與現實相去甚遠,但眼下這情況,金鬥真人也只能這麽講了。
連續砸出三大門閥的名頭,自商合而下,但凡是從外域歸來的,壹眾人等都是稀裏糊塗,又愕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