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深湖刑訊 水道引燈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不好!”
老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本能地往潛行舟裏躲,可他也只來得及撤了半步,整具身體,包括神魂念頭,也同樣凝固了。
剎那之後,這詭譎的情景重新波動,卻是在波紋交疊中,從具體的形象,異化為壹幅栩栩如生的圖畫,五個修士,也成了畫中的小人兒,沒入薄薄的“畫紙”中。
此時,有只手握住畫軸,輕輕壹抖,紙上圖畫,便給刷成了壹片空白,僅有數點飛灰,被水層暗流壹沖,便無影無蹤。
隨即,持畫之人順勢走進潛行舟中,收起畫軸,盯著中央遭禁錮的女子,眸中光芒閃爍。
“好壹幅碧波化靈圖。”
持畫之人身後,緊跟著便有人進來,笑吟吟口發贊語,身後艙門終於閉合,內外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說話間,來人也看到刑具上的女子,當下上前兩步,反而走到了持畫之人前面,毫無避忌地伸手過去,在女子波巒起伏的身形曲線上悠悠劃過,贊聲道:
“真是個美人兒呢。雖說神憎鬼厭齊名於世,可這位,真的比鬼厭之流,可心太多了。鶴巫,妳說是吧?”
持畫之人,也就是蘇雙鶴,此時眼神熾熱,不但是對刑具上的“神憎”,也是對說話的那壹位。
不過他反應也快,當下就笑道:“鬼厭之流尚不得見,然而當前景色,確是賞心悅目。尤其是雀兒娘子在此……”
他刻意把稱呼弄得親近些,前面那人回眸,眨了眨眼,抿唇壹笑,不見太多風情,卻是有些古靈精怪:“師尊說得沒錯,鶴巫真的是風流人物呢。”
蘇雙鶴哈哈大笑,向北方拱了拱手:“是鬼鈴老祖謬贊了。”
不管是不是諷刺,這點臉皮厚度,他還是有的。
他隨即又道:“雀兒娘子,這神憎已然到手,是不是該訊問壹番?”
翟雀兒沒有即刻回應,而是負手繞刑具走了壹圈兒,到後面時,順勢揪住神憎垂落的發絲,往下拉拽,強迫她擡起頭來,很快又松了手。
神憎頭顱無力垂落,沒有任何應激反應,顯然,神誌已經昏昧至無。
翟雀兒看蘇雙鶴,蘇雙鶴也看她,兩人視線壹對,都是會意。
當下蘇雙鶴便念動巫咒,使神憎的昏沈狀態持續下去,而翟雀兒則毫無顧忌地伸手,按在神憎胸口處,就像平常說話那樣,笑盈盈開口:
“該怎麽稱呼呢?”
低弱的嗓音響起來:“……色蘊。”
“色蘊?可比神憎的名號好聽多了。”
翟雀兒猶有余暇開玩笑,眼神又往蘇雙鶴處繞了壹圈,那位的表情卻是不自覺地繃緊了。
“這段時間,妳在做什麽呢?”
“逃亡……”
“之前呢?”
色蘊的回應明顯停滯壹下,翟雀兒按在她胸口的手掌微微加力,色蘊才又開口:“在滄江兩岸劫掠劍修。”
“壹擊中的!”
翟雀兒笑吟吟地收回手,向蘇雙鶴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雙鶴也不客氣,當即就問:“劫掠劍修之事,誰安排妳做的?”
“不知道,金主沒有露面。”
聽到這個回答,蘇雙鶴緊繃的面孔明顯松弛了壹些,但很快又瞇起眼睛:
“上線又是哪個?”
色蘊的回應微弱卻直接:“白衣。”
“果然如此。”
蘇雙鶴切齒而笑,也不再理會色蘊,轉向翟雀兒道:“此事是我不對,手底那群廢物,竟然讓別人橫插了壹手,都還蒙在鼓裏。多虧雀兒娘子提醒,斬斷了線索……”
他在環帶湖時,聽聞白衣和冷煙娘子壹而二、二而壹的身份,還沒有特別在意,只將其視為暗算夏夫人的壹枚棋子,等著天遁宗的手段。
直到回返之後,和翟雀兒說起此事,才猛醒白衣所在的區域,正好是他秘密行事裏,極要命的壹個環節所在。
由此再反推回去,當即就驚了他壹身冷汗。
他還想著給夏夫人致命壹擊呢,哪想到夏夫人早早就已給他做套了。
若非天遁宗、翟雀兒先後提了個醒兒,恐怕事敗之時,他還不知道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
蘇雙鶴非常清楚,他做的事情,不只不容於巫門,更是難容於天下。壹旦暴露出去,當真是再無立錐之地。
正因為如此,明知道事態還在可控範圍之內,他心中也是發慌,思緒散亂,大不如前。
此時此刻,他分外想聽壹聽別人的意見。
“雀兒娘子……”
翟雀兒倒是幹脆得很,當即應道:“現在看來,夏氏必定是知道了、或者部分知道了我們的謀算,只是暫時還不準備公之於眾。如今我只想到三種應對之法。”
她豎起三根手指:“第壹條,將計就計,禍水東引。夏氏使白衣介入此事,沒有暴露也就罷了,如今失了風,鶴巫以為,天底下是知道神憎為我們做事的人多壹些呢,還是知道白衣與夏氏關系的人多壹些?”
蘇雙鶴先怔又喜:“果然如此,就這麽……”
那個“辦”字未出口,他忽地就啞了。
翟雀兒笑吟吟地曲下壹根手指,剩下兩根微微搖動:“看來鶴巫想明白了,若真這麽做了,引來天下人關註,咱們暴露,也就是早晚的事。夏氏應該也是這麽想的……由此可見,她的目的,似乎和我們很相似呢。”
蘇雙鶴臉色不好看,末了卻是哼了壹聲:“意料中事。巫門中人,哪個沒有這番念頭?”
翟雀兒嘻嘻壹笑:“這第二條麽,自然就是斬滅壹切痕跡,不給夏氏任何把柄……”
“太被動了。”
不等翟雀兒說完,蘇雙鶴已經大搖其頭:“夏氏壹招不成,必定還有後手,痕跡抹得再幹凈,難道還能把她腦中記憶也給抹掉不成?”
翟雀兒當下又屈起壹根手指:“那麽,就只有先下手為強了,快速推動謀劃之事,同時幹擾夏氏的判斷,攻其不備,壹舉鼎定局面。”
蘇雙鶴還是搖頭:“手上準備還差很多。還丹劍修百零八人,倒是已經齊備;可步虛劍修六十六人,距地煞數還差六個,且良莠不齊;至於真人劍修,這些年在域外捕獵,再算上妳們的支持,也不過十二人而已,何時才能湊夠天罡之數?”
他想得頭都要爆掉,末了,卻是吐出壹句極冷的笑話:
“難不成,真要去打劫論劍軒?”
蘇雙鶴的話聽聽即可。
翟雀兒笑道:“緩有緩術,急有急法。如今天地大劫,變數橫生,死幾個長生劍修,又能怎樣?當然,我們不能親自動手,免遭猜疑。”
“話是如此,怎麽做法?”
“鶴巫可還記得劍園麽?”
“唔……”
“劍園壹開,此界劍道後起之秀,蜂擁而上,而在各門各派,誰不是寶貝?可壹回下來,像文式非那等人傑,號稱有魔君之資,不知多少魔門前輩都看好的,不也殞落其中?”
蘇雙鶴終於明白了,連連點頭:“不錯,是個好主意,只是具體如何選擇把握……世間還有這等所在嗎?”
“自然要仔細計較壹番,對付夏氏,拍拍腦袋想出的主意,未必管用,可怎麽也是個思路不是?”
蘇雙鶴臉上放松下來:“也對,此事回去再議。神憎此人如何處置?”
翟雀兒道:“這個人嘛,說有用也有用,用處卻也不大,雞肋而已。不過對付夏氏,總要多留壹些後手,只要鶴巫確認,藏匿此人可萬無壹失,不妨先留她壹條性命。”
蘇雙鶴視線在色蘊身上打了幾轉兒,想了想:“那……就先留著吧。”
“也好。”
翟雀兒微微壹笑,自顧自打開潛行舟的艙門,當先出去。
蘇雙鶴則又在色蘊身上狠剜了兩眼,觀其身形曲線,又看膚質肌理,連道了兩聲可惜,這才搖頭跟了上去。
艙門閉合,隨即整個舟體再向下沈降,在蘇雙鶴的牽引下,壹直沈入近四十裏的水深,藏在僅他壹人知曉的某處廢棄礦洞中。那裏幾十種禁制疊加,水壓之強,長生真人都無法長久支撐,算是比較安全了。
這還是潛行舟本身不堪承重,否則蘇雙鶴肯定還要再拉下幾十裏才覺得保險。也因此,回頭他必然還要再轉移壹回。
蘇雙鶴在奔忙,殊不知,遠在數百裏外,還有人在評點他的行為:
“這是被遛狗了吧?”
余慈沐浴在月光之下,通過色蘊與萬魔池的聯系,輕而易舉就將遠方的信息收攏壹空。
任翟雀兒和蘇雙鶴如何考慮,也沒能算到他這壹項。
翟、蘇二人的計劃且不忙考慮,眼下讓余慈心生猜疑的,還是蘇雙鶴的狀態。
剛才,蘇雙鶴的心思很明確,他對色蘊“很有想法”,只可惜是第二元神在此,之前又在與楚原湘、武元辰的對沖下受傷未愈,不宜下手,這才將色蘊留下,待回頭再逞欲得手。
說他是個色中餓鬼……至少是大劫法宗師裏的色中餓鬼,絕不為過。
余慈並不死板,他有欲望,隨著能力、修為的增長,也會隨之膨脹,偶爾甚至還會失控,但總體上都能控制,裏面有人之本性,也有受元始魔主所擾,心存魔域之故。
換了其他人,尤其玄門、佛門修士,到這個境界上,不敢說斬滅俗情,絕不至於欲念如此強烈,而且過分汙濁。
巫門心法,余慈不熟,也許比較恣意放曠,但也不至於這等惡形惡狀。
蘇雙鶴的氣度,完全不符合他對大劫法宗師的認識,尤其是在情緒控制上,從初見面起,余慈就認為,其波動也太激烈了些。
余慈壹就直在奇怪這件事,如今看到翟雀兒,有些了解了。
蘇雙鶴自己沒感覺,可旁觀者清,余慈借色蘊之身,從頭看到尾,發現這位巫門有數的人物,在翟雀兒面前,完全是給牽著鼻子走,思維深度、廣度受到了極大的限制,不客氣地講,就是貓兒狗兒,都要比他活潑。
其中詭異之處,毋須多言。
嘖……翟雀兒、魔門東支,自然,還有那壹部讓陸沈也要毀之而後快的《自在天魔攝魂經》!
色蘊這個支點感應的範圍有限,翟雀兒和蘇雙鶴很快要遠離。
余慈略壹遲疑,心內虛空萬魔池上空,那壹輪照神銅鑒所化的明月,似是月華凝露,將出未出。
所謂“凝露”,壹旦成形,就是壹顆神意星芒,在這讓人束手束腳的洗玉湖上,可以極大地拓展感應範圍,繼續追索翟、蘇二人的行蹤。
可最終,余慈還是沒有出手。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更別說那翟雀兒,自小修煉《自在天魔攝魂經》,當年又在東華虛空觀睹魔意演化,十有八九已經補全了經本,其在種魔上的造詣,恐怕也是突飛猛進。
只看蘇雙鶴的模樣——哪怕未必就是翟雀兒下的手,可即便只有壹線可能,余慈也不能輕易動手,以免打草驚蛇。
翟、蘇二人終於消失在感應範圍之外。
余慈搖頭壹嘆,操舟去了相反的方向。
他很早就利用黑森林法門,從白衣處偵知,以重利驅使色蘊,在滄江兩岸劫掠劍修的幕後人物,來自飛魂城。
然而相關的記憶,白衣那邊非常淩亂,分明也沒有搞清楚,究竟是夏夫人壹方、是蘇雙鶴壹方、還是幽煌壹方?
余慈以色蘊為餌,拿下白衣,是要確認小五等人的近況,在重新聯系上之後,對這邊已經沒有了什麽興趣,可誰能想到,魚兒竟是硬往鉤上湊,而且,還暴露出翟雀兒這樣的關鍵人物。
時勢移易,事態變化,余慈不經意間已經走到了目前的位置上,他並沒有壓倒壹切的力量,如果真要想重振上清,北地局勢不可不知。
巫門、魔門正是北地舉足輕重的力量,且素來不睦,算是互相牽制的關系。
偏偏今天他就看到了,兩邊的重要人物竟是私下“勾結”,還是那麽壹種詭異關系。
只此壹條,暴露出去,整個北地不知要驚落多少下巴。
余慈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信息情報要比單純的力量還要強勁得多!
只是,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也許可以尋個機會,用黑森林法門探測壹番。可蘇雙鶴也好,翟雀兒也罷,要麽是修為深湛,要麽是心機深沈;而此類核心秘密,也必然封鎖嚴密,不是那麽容易挖出來的……
正思慮之時,他收到了遠方傳訊,訊息的源頭是影鬼。
真少見哪……嗯?
小舟倏然定在水面上,遠方的消息使得局面復雜化了。余慈壹方面是考慮華陽山的變故,另壹方面則是在想,這兩件事情,同樣關涉魔門,裏面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正沈吟未決,卻聽得側面壹聲招呼:
“余……”
剛開了口,忽然就給噎了回去。
余慈聞聲扭頭,才發現之前專註於偵聽翟雀兒、蘇雙鶴的秘謀,腳下輕舟已經順水漂流到近岸區域,如果不是剛剛心神震蕩,使舟定在水面上,如今恐怕已經撞進了壹片廣袤的蘆葦蕩中。
把他名字叫了半載的那位,所乘小船也是剛剛從蘆葦蕩裏突出半邊,手上則是拿著杯盞酒壺,臉上已是通紅,只是眼下身子僵硬,尷尬表情十分明顯。
余慈生出感應,當下凝神傾聽,原來這壹片蘆葦蕩深處,還真藏了不少人,大概是舉行什麽聚會,笑聲、歌聲、飲勝之聲不絕於耳,且風吹蘆花,酒香四溢,倒是煙火氣十足,熱鬧非凡。
也是他初到洗玉湖,不習慣神意感應受限的情況,五感六識有些遲鈍了,否則不至於到現在才發覺。
至於那個半醉的修士,身材瘦削,細眼圓臉,不怎麽起眼,也因此,雖是看去有些面善,壹時卻想不起來。
對上了余慈的視線,那修士明顯地震了下,強擠著因過度緊張而僵硬的面頰,露出壹個笑容,著實是七扭八歪,這讓余慈的記憶更模糊了。
也在此時,小船已經搖搖晃晃地從蘆葦蕩裏滑出,上面還有兩個人,只是有壹位已經茫茫不知東西,趴在船沿上,眼看都能翻下水去。另壹人則神智清楚,哈哈笑道:
“老董,招呼誰呢?”
說話間,他已經看到了余慈,也是怔了怔,才拱手行禮:“這位是……”
雖是致禮詢問,其實眼睛是瞥向“老董”。
後者就是壹會兒的功夫,臉上薰紅醉意便散了七七八八,又覺得手上酒具礙事兒,幹脆都拋進湖裏,忙著給余慈行禮。
這下就是傻子都知道,他的心態不對勁兒了。
此時,余慈倒是從壹個“董”字裏,得了靈光:“董?妳是絕壁城的!”
“老董”聞聲壹喜,忙躬身下去:“是,鄙人正是絕壁城無生劍門董剡。余……仙長多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昔。”
這下,余慈完全記起來了:“原來是董門主!”
余慈“主政”絕壁城時,董剡正是無生劍門的門主,當時是與白日府主金煥壹方,但被余慈暗中說動,反戈壹擊,以此投誠過來。
記憶中,此人多數時候都是陰沈少語,瞇眼假寐的模樣,和眼前的形象決然不同,余慈才沒有第壹時間認出他來。
他鄉遇故知,多少是件喜事。雖說當年他們二人的交情也就泛泛,余慈還是頗為欣悅:
“董門主正在遊劍北地?”
“不敢當‘門主’的稱呼,余仙長有所不知,早在五年前,我已交付了門主的差事,如今壹介散修而已,已經長居於北地。”
余慈上下打量他兩眼,又笑道:“董道友不染俗務,修為上也是立竿見影,恭喜,恭喜。”
當年董剡劍術精絕,可修為也就是還丹中階而已。如今不過二三十年的功夫,竟然已經是步虛的修為,進步幅度當真驚人,結合他散修的身份,更是難能可貴。壹些大宗弟子,在修行速度上,未必能比得上他。
除了資質、心性以外,有劍修勇猛精進的緣故,恐怕也有別的機緣。
董剡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進步再快,也沒有資格在余慈面前拿大,不敢多說,就給余慈介紹已經端著禮節到極其尷尬地步的同伴。
余慈由是得知,船上其他兩人,清醒的這位名叫曾悅,已經醉過去的則是李恢,都是董剡這幾年結識的朋友,修為倒是只有還丹境界。
他挺好奇蘆葦蕩中的熱鬧:“妳們這是……”
曾悅是個自來熟,性子比較活躍,當下就笑道:“裏面北海鯨王正大開宴席,各路同道但凡是路過的,都可以進去品酒嘗鮮。其他的也就罷了,此中美酒,乃是以洗玉湖下七百裏水層之深寒水釀就,又在這片蘆葦蕩中,收草木之香氣,飲之寒冽爽口,入腹形神通透,不可錯過啊。”
“哦,那還真要嘗嘗了。”
余慈也是心意所至,立刻掉轉船頭,和董剡這邊並齊:“不妨引我壹觀?”
曾悅見余慈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眼睛就眨了眨,扭頭再看董剡,卻沒有得到什麽提示。
董剡哪還顧得上他,聽說余慈要前去,連連點頭,又深吸口氣,方道:“鄙人為余仙長操舟。”
余慈見他緊張,也不想再刺激他,就點了點頭。
董剡小心翼翼過船,驅動輕舟,往蘆葦蕩中行去,此刻,他倒是又給曾悅回了個眼色。
曾悅只覺得莫名其妙。他不是傻子,只看董剡的態度,就知道這位“余仙長”不是尋常之輩,董剡介紹之時,只是含含糊糊提了個姓氏,又不像是對人脈敝帚自珍,倒像十分忌憚的緣故。故而他拿出“北海鯨王”的名號,刺探壹下余慈的反應,可惜到頭來,還是糊裏糊塗。
他卻不知,他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余慈對北地三湖這邊的高人,實在不怎麽熟悉,那“北海鯨王”的名號氣魄雖大,也震不到壹星半點兒。
因為這個疑惑,他完全沒弄明白董剡的眼色究竟是啥意思,壹個惚恍間,余慈腳下輕舟已經越過壹頭,探入前方蘆葦叢中。
董剡在余慈身後,急得細眼都要睜裂了,最後只能用力擺口形。
“騰?疼……燈!”
曾悅終於明白過來,心頭則是猛地抽動,背上已經起了層白毛細汗。他不敢怠慢,腳下壹錯,小舟又從原路倒了回去,後發先至,反超了半個船頭,便在這個空當裏,翻出了壹盞燈籠點亮。
燈火昏昏,卻是推開了蘆葦蕩裏的黑暗,將其劈成支離破碎的影子,灑向光暈的邊沿。
曾悅也抖擻精神,護體罡煞外擴,分開密織的蘆葦,開辟出壹條狹窄的水道,為後面的船只引路。
董、曾二人的“交流”,自然瞞不過余慈,他也有幾分好奇:
“這盞燈,有沒有什麽說法?”
此言壹出,前面引燈的曾悅險些就把壹口氣泄掉。董剡也沒想到余慈竟然不知道這件極有名的風俗儀式,壹時也不好解釋,只能含糊地道:
“實是迎接貴賓之舊俗……”
余慈就笑:“妳們私下劃定賓朋高下,那位北海鯨王可知否?”
董剡壹怔,想到不久之後可能面對的眼神,有些發緊,可再想當年今日,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的心念倒是愈發堅定起來,當下斷言道:
“仙長不言貴,余者何足貴?”